枕寒流(45)

陈以琬果真回忆起从前来，轻声道：“从前我只知道他是顾三小姐的下属，却也没有与他交谈过，因此还有些摸不准他的脾性。直到我们相熟了，我才知道他是从小在顾家长大，父母兄弟一概没有，被顾家当做秘书人才培养的。那也罢了，他同我交谈，十分自矜，且又不卑不亢。”

申教授不留情面地直白评价道：“听来也寻常。”

陈以琬摇了摇头，道：“他是怜草木却又自矜的人，我从未见过这两种脾性能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就像一支亭亭的莲，顾盼生姿，唯君子方可见称，却肯铺排莲叶，照看被晒着的鱼。”

申教授忍不住笑道：“你是那条鱼么？”

陈以琬轻声道：“甚少有人能叫他铺排自己的莲叶，我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只不过有幸见过几次，心向往之罢了。”

申教授蹙了眉：“找一个人做丈夫可不是收藏物件，只要合眼缘就可收在家中的。倘若他的怜草木不是为你，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才是。”

陈以琬怔了怔，恍然明白申教授的顾虑，笑出声来：“是我表述不清楚……我并不是说他将女子视作草木来怜惜，他也从未对旁的女子有过情意。如今我们两情相悦，自作别论。”

申教授这才出了口气：“这样才好，我只怕你吃亏。”她说着放下手中洗尽的餐具，走至厨房的门边，附耳在门上，向陈以琬招手，悄声笑道，“过来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陈以琬别过身去，连看也不肯向那扇门看去，绯红着脸笑道：“有什么好听的，只你这样有闲心去偷听。”

申教授佯装诧怪道：“难不成即便陈先生不同意这桩婚事，你也不来听么？”

陈以琬笑道：“我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今日不过来走个过场，充个家长的数。只消我同意，他再无别话的。”

申教授“嗳呦”一声，噗嗤笑道：“照这么说，这桩事竟是千准万准的了？”

陈以琬这才反应过来，竖眉睁目，瞪了申教授一眼，放下擦餐具的抹布就往外走，口中笑斥道：“你再这样笑话我，看我还理不理你。”

客厅里，陈以蘅却并没像陈以琬说的一般，只走个过场就回去。他虽然有两个妹妹，可小妹陈以珣在中学时就被二叔带出国去，婚姻大事想来也轮不到他做主，因此对陈以琬的事，他更要格外谨慎。

他询问了贺宣的家庭和工作，听说他只是在银行挂职，实则仍是顾静姝的手下，整日同她出入于舞厅会馆，便蹙眉不语了。

半晌，陈以琬从厨房出来，见自己的哥哥与贺宣两相对坐，各自无言，十分诧异，又不好多问，只道：“要添茶水不添？”

贺宣不语，陈以蘅看了她一眼，眼见她忧心地望着贺宣，终于松口道：“倘若要我同意这门婚事，除非你辞掉现在的工作，正经去银行里做事。从前的事便就此算了，将来同三妹结了婚，瓜田李下的，传出去不好听。”

陈以琬没得到陈以蘅和贺宣的回应，便自己上前为他们的茶壶里加了热水，听见陈以蘅的要求，低声道：“顾三小姐对贺宣有恩，这怎么好回绝？况且她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替换的人，哥哥别为难他。”

陈以蘅道：“这怎么叫为难，我也没说要立刻办妥。等他什么时候办妥，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们的婚事。既然是他要娶我的妹妹，自当拿出诚意来。”

陈以琬悄悄拽了拽陈以蘅，也顾不得羞，低声道：“我可是跟哥哥讲明白，我是非他不嫁的。”

贺宣在桌子对面听得清楚，蓦然抬头，道：“我回去同三小姐商量这事，等解决了再登门。”

陈以蘅点了点头：“自当如此。”

这次宴聚不欢而散，陈以琬送贺宣出门去，向他道：“你也不必太过为难，我哥哥虽然没有同意，却也没有反对。倘若顾三小姐不肯叫你出来做事，我也不在乎。”

贺宣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她肯的。”他说完就见陈以琬露出疑惑的神情，没有多加解释，伸手为她整了整被风吹得乱了的头发，温和道，“外头冷，一会儿又要起风了，快回去吧。”

陈以琬摇了摇头：“我看着你走了再回去。”

贺宣笑道：“咱们可真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然我们就在这里站一夜。”

陈以琬垂眸一笑：“好吧，我总是说不过你。”

等陈以琬回了屋子，贺宣又在原处站了片刻，默然望着原本陈以琬站立的地方出神许久，才开车离去。

陈以琬回了客厅，同陈以蘅告过晚安，又喝了一杯茶，洗漱完毕，才推门进了自己在二楼的卧室，却见申教授在她的屋子里，站在窗前，忍不住吓了一跳，开口嗔怪道：“你怎么在我屋子里，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