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温水(16)
以徐竞强在业内的名声,他们是不需要去做宣传、拉人的。其他人想来他的画室还得看徐竞强乐不乐意。
旧画室在市区繁华地带的一栋老楼里。楼虽结实,却是实打实有些年头那种,没有电梯,楼道细窄且阴暗。
那种地方别说吸引人,只怕是你站在门口向人介绍,人家都不会信这楼里有一个有着许多优秀画手和绘画老师的房间。
现在换到这边来,位置是不如以前热闹,但是胜在敞亮,而且这一片地方学校多,学生娃娃也多,很多有孩子的住家户都住在这一片。
徐竞强的收费方式也奇特,除了给老师们发工资会固定收点钱,对每个学员的学费高低都是随心所欲的。若是看你顺眼便便宜些,完全不顺眼的收都不收人。
韩亦可见邹昫来,站在椅子上冲他招手:“来来来,一起贴。”
邹昫走过去看一眼,语气有些嫌弃:“花花绿绿的,又不是徐老的联系方式。这些贴纸真不是给幼儿园的?”
韩亦可一拍墙壁:“你这人能不能有点情调?这墙这么白,不贴点东西不好看。不过这些葡萄草莓小老虎,确实不知道是谁买的。”
邹昫笑着撕下那只老虎,蹲在墙边贴上去。
“这也太......童心未泯了,和徐老爷子一点也不像。”邹昫把贴纸边缘的气泡压平,正要站起来,身后又传来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好小子,你徐老爷子怎么不能童心未泯了?”
韩亦可站在椅子上笑得很大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邹昫起身,回头,就看见徐竞强手里推着个巨大的行李箱,姑婆也在。
韩亦可也从椅子上下来,笑眯眯地和两人打招呼。
姑婆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邹昫了,邹昫也很礼貌,微微笑着叫她:“姑婆。”
邹昫的姑婆年轻时极其美丽,是那种既可以清丽婉约,又可以风情万种的美人。徐竞强年轻时就是个除了才貌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根本比不过邹昫姑婆被她的父母逼着嫁的机械工厂的厂长。
厂长当时还是个离过婚的,身边有个快十岁的小女儿。邹昫姑婆用这个理由也搪塞不过执拗的父母,父母还一直哄她“离过婚的男的会疼人”。
那时的少女难违父母之命,只得嫁了。徐竞强也一声不吭地去了国外,潜心艺术。
哪晓得这个老男人心窝子肺管子都是黑的,床上床下都爱打老婆,主要是那方面不行,就爱想些乱七八糟的招数折磨人,把娇花儿似的姑娘折磨得不成人样。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男人亏心事做多了,竟在路过一片工地时被高空坠物砸死了。
那会儿,女儿也已成年。这对假母女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终于盼到男人死了,不约而同地各自飞了。
邹昫的姑婆没再嫁,却又试着重操旧业,去艺术团跳舞、演话剧,没事写写书法、画会儿画,日子也算过得去,还被人尊称一句“老师”,比十年八年前更加容光焕发。
不过这些事现在的邹昫可不知道。都是多年以后姑婆因乳腺癌离世,徐竞强和他聊心里话说起的。
徐竞强说,邹昫的姑婆刚从日本参加了大唐文化交流盛典回来,他去接了机,顺便带人来看看新画室,没想到碰上了邹昫。于是又要请他们吃饭。
韩亦可这些日子没来画室画画,邹昫是来的,因为有了个“管理员”的工作。本来是韩继的意思,借着徐老爷子的由头,给韩亦可那小丫头安排一份简单活计,名为“打零工”,实则给零花钱。但韩亦可这人古怪得很,一听说有这事又不肯来。但画室里确实是需要人帮忙收拾着的,徐竞强便顺水推舟让邹昫来做这些事,领这点钱。
韩亦可并不认识邹昫的姑婆,所以吃过饭后,徐老爷子送初恋情人回家,韩亦可就一直向邹昫问着种种八卦。
邹昫其实也和这位姑婆不太熟了,而且他和姑婆关系最好那会儿是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孩。
“真有这么夸张?”韩亦可不信,笑着问,“话都不会说,画倒是画得好看了?你真就这么厉害?”
邹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有些羞,红了耳朵不看她。
韩亦可就又说:“你也是个奇人。平时看着也是老害羞,怎么徐老爷子面前就挺活跃的。”
邹昫反驳:“张志睿成天和我说你太高冷了,他都不敢和你表白,谁知道你话这么多!”
“张......志睿?”韩亦可怔住了。
邹昫说完也愣住了,下意识就想捂住自己的嘴。
邹昫只好怯怯看她一眼:“你就当没听到啊,我刚刚脑子抽了。”
韩亦可静静地看他一眼:“你刚才不会是‘和李哲非聊韩亦可’吧?”
邹昫噎了一下,不敢接话。
韩亦可怎么能猜得这么准?
按照李哲非之前给他说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和张志睿在泰国喝椰子水了吧?
韩亦可好像有点理解,自己是不能在邹昫面前提起李哲非的了。不说看他的表情,就是现在这种时机,邹昫又如何敢承认自己喜欢李哲非呢?
韩亦可只好转移话题:“张志睿和他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嗯。”邹昫哑着嗓子答道。能不好吗?都一起去旅游一次又一次了。
邹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吃这位朋友的醋,但是听见“外人”韩亦可都如此点评,邹昫心里还是酸麻一片的。
“你呢?你朋友上的哪所中学?”
“我......”邹昫答不上来。
好半天没得到答案,韩亦可笑着:“我就没那么多顾虑,我没朋友。”
邹昫只点了点头。
回家前,韩亦可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整理画室累吗?”
邹昫怎么敢说累呢?本来学生们都在一起,整理画室是举手之劳,现在不过是给他安了个“管理”的名头,还每天给他四十块钱。
邹昫摇摇头,韩亦可就笑着挥挥手,同他道别。
第20章
每天早上陪吕月萍摆摊,下午再去画室,画画、整理,不知不觉暑假都过去了一半多。
这天天气不太好,阴云沉沉,闷热,邹昫和吕月萍十点多钟把车推回家,准备换中午卖凉面凉皮的食材。
把东西都装车上了,邹昫又去洗了把脸,洗了脸出来,吕月萍叫他:“你中午吃什么?吃了再去画室。”
邹昫晃晃脑袋:“热得很,不想吃。”
吕月萍就呵斥他:“天天都不吃饭,你再这样整出胃病!”
邹昫便不说话,只拿着自己的手机看时间。快十二点,吃个饭赶到画室一点,待到晚上九点再回来。这样的日子邹昫过了快一个月。
“听话,吃份凉皮,我给你多弄点黄瓜丝和酱。”
邹昫今天拗不过吕月萍,只在家里吃了这份味道很有特点很好吃、但于他而言过于熟悉所以不算开胃的午饭。
吃了饭,吕月萍还想叫他在家里歇一会儿再去,邹昫就已经拿着东西要出门了。
“唉,你这孩子,明天别跟着妈去了,妈看着你都累。”吕月萍看着穿好鞋,即将拉开门的邹昫,忍不住长叹一声。
邹昫却只是和吕月萍很轻地摇头:“别说这些,等我开学了都是你在忙。没事,我这不天天也在画画吗?”
刚关好这扇不太结实的门,邹昫就接到了来自“李”的电话。
“你回国了?”邹昫明明是个冷性子的人,却忍不住先开了口。
“啊,对,今天凌晨到的,夜飞机坐得,累死我了。”李哲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但很快乐,也不疲倦,他接着问,“你这会儿在画画吗?我给你和阿姨都带了些礼物。张志睿也说给韩亦可带了东西,你能来拿一下吗?”
邹昫差点踩空楼梯:“现在吗?”
‘“嗯,现在差不多吃了午饭在午休吧,你有空吗?”
“在哪儿?”
“你们画室附近吧,一会儿你没课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去电玩城?”李哲非提议道。
邹昫几乎是小跑过去的:“抱歉,我要给其他老师打下手。”
“噢,”李哲非夸赞道,“邹老师好厉害。”
李哲非和张志睿都晒黑了不少,尤其是张志睿,说吃不惯泰国菜的风格,还瘦了一大圈,看着和猴似的。
李哲非给邹昫带了几包包装看上去挺简陋的榴莲糖,一包金色包装、印着大象的咖啡,还有一个椰子壳做的小狗摆件,李哲非解释道:“这种糖看着丑,是当地的特色包装,他们自己说这样才有泰国风情。”说完,又拿出一个长长的方盒子来,里面装着一条串着棕色链子的、用白色贝壳做的鸡蛋花形状的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