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盲盒(31)
“都好着呢,不用担心。现在是在宿舍,还是和朋友国庆旅游”
“没出去,有在做兼职,上星期跟您说过的。”
“该玩就玩,世界那么大,多出去看看,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生活费那些不用担心,我们还是职员,还不是养老夫妇。”小康家庭,荒弭的生活费一直都不是问题。
荒弭笑笑,整个身体放松,趴在扶杆上,“这个兼职让我挺舒心的,这几天图书馆有活动,挺热闹。”
“好好好。外出要注意安全,这几天哪都有鱼龙混杂。”
“好的,妈。”自己也不是三岁小孩了。
电话那端传来隔壁阳台陈阿姨的羡慕声,“小弭又打电话来了?”
“是啊。”荒妈笑得欢,甚至带些得意。
陈姨无奈:“我家小渊上学一个月了也没回个电话。你们继续聊,我先进去了。”
母慈子孝,对于双方来说,是可以很好满足的日常自私,现在却连这么便捷的自私也变得不耐烦,消失了。但是,消失并不是泯灭,只要愿意,它还是可以再次面世。
荒弭猜知接下来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率先接话,“妈,那家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荒妈回复了一下,荒弭继续说:“妈,那先挂了,下周再打给你。”
电话嘟声传来,每次都是同样的问题和答复,但对于家人来说,这是亲情的牵连线。
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热,走进室内打开空调。
屋外有满天星辰,屋内有荒弭呆坐书桌前,视线定格,毫无波澜。国庆第五天,空虚感发疯似的汇集涌现,绕着空室徘徊不定。
一个人独处,孤独变得轻而易举,这也是荒弭最大的毛病。初中时,独自坐在寝室窗边,校墙外准时玩跳房子的孩子总是让他忆起童年,酸楚感袭来。高中时,虽然有朋友陪伴,但是时不时做的怪梦让他模模糊糊醒来,觉得未来渺茫,前往教学楼的路上心不在焉。而现在,教学满堂灌,空闲时间相较于高中三年被人掌控过的紧凑太过于冗长,自我支配不当便显得无比乏味。
一个人的时候,适合胡思乱想,停下脚步,就不知自己站在哪个节点上。
早已洗漱好,回过神来,眼睛眨了一下,穿着拖鞋关上灯,在静谧里发了一条动态:“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此时也躺在床上的齐沓正刷好友动态,提示有新动态,一划,印在眼里的句子来自荒弭。引号括起的这个句子摘录于白鹤林的《孤独》,隐含的沧海桑田之感挤出,明明那么浩大无垠的宇宙,却予人以宏大荒芜、亘古不变的孤独。
几分钟后,动态下面出现评论。
沈会:“你还有我『邪笑』”
罗刹:“等着我。『黑色爱心』”
其他几个不是共同好友,有正经给予慰藉的,也有好友之间调侃的,也有针对沈会和罗刹两个暧昧不清的语言发问的,荒弭都没有回复。
关闭手机,睡吧。
隔天的钢琴还是被游人钟爱,图书馆玻璃内准备考研的学生慢慢回归学习线,寂静之外还是热闹不减,举起相机录下一段段旋律,掌声和欢呼声接踵而至。
荒弭在书架间流连,出差的吴叔早晨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把刚进购的书分一下类,摆放在书架上。
齐沓埋头在高数题里,几分钟前他要帮忙,被荒弭说了回来。
中午两人到小饭馆吃了一顿,齐沓没有发现荒弭任何关于孤独的端倪,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好友畅聊。
一如往常,下午荒弭还是阅读,齐沓还是面对高数绞尽脑汁。
余晖洒下,钢琴歇息,游客们几乎没了踪迹,大家知道吴叔不在,自习区也只剩几个人。齐沓看了看时间,还有三十分钟闭馆,关上资料,缓解眼睛疲劳。旁边仅剩的一对情侣挪动木椅,牵着手走了。
面前的荒弭也翻到最后一页,几十秒后,齐沓开口:“今天就到这吧,收拾收拾关门。”
“好。”荒弭合上书本,走向靠窗的书架。
等荒弭隐在书架里,齐沓拿过他的笔记本,在里页贴上一张便利贴。
然后起身走向借阅台,没花多长时间,整理完毕,其他楼层的管理人员还在忙碌。两人拿着各自的书籍走到一楼。
“嗯?”荒弭发现齐沓没往大门走,而是转向钢琴架。
齐沓在钢琴前坐定,手指安放琴键上,朝荒弭说:“先听一曲再走吧。”
荒弭坐到他的侧面,低沉的琴音流淌出来,修长的指节分明是欢快跃动的,可却传出淡淡的忧伤。似乎在慢慢诉说,琴音也逐渐由低沉转向空灵,刚看到海滩对面的日暮西沉,音一顿,又看到黎明后升起的红盘,一天缓慢开始。终了,琴音淡出,原来淡淡的忧伤中还有愉悦感。
荒弭笑着起身,献上掌声。
两人来到馆前的公交站,齐沓问:“要先去玩会儿吗?”
“谢谢,不用了。”公交站牌前并没有多少人,安静得只剩风声和被炙烤了一整天的余温。公交车稳停在两人面前,荒弭最后一个,准备踏上去。
低沉的嗓音传来:“荒弭,以后你不会孤独地过冬。”
荒弭一顿,回头,“嗯。”
公交缓缓启程,夕阳挂在路边的槐树上,影影绰绰印在车窗上,顺着撒在靠坐车窗的荒弭发上。右侧的车窗半开,晚风吹来,膝上的笔记本纸页翻动,一抹荧光浅绿倒进他的眼里。手指止住继续摇摆的纸张,墨色行楷落在上面:
“不变的你,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
潇洒的你,将心事化进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宠。”
——《你的样子》
遇上下班高峰,周遭车辆停放。手指夹住书页,偏头看向左侧,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独。他停下的时候,别人并没有重新起步。
荒弭露出释怀的笑,按着书页拍了一张照,点开名为“齐沓手指”的微信界面,发送信息:“谢谢。”
回复信息很快,“真正的孤独,不是一路走来只剩孤身一人,而是历经种种,回头发现没有一个懂你的人。很不巧,你的孤独是假的。”
荒弭输入:“我很荣幸。”
原来还有人懂。
这天晚上,荒弭没再感到空虚,音乐平台循环播放——《夜色钢琴曲》你的样子。手指沉浸在音乐声中灵活变换,一页手语词汇又可以翻过,偶尔卡顿,脑海中会随着旋律呈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
☆、博物馆
“荒弭,想去参观一下汾城博物馆吗?”刚走出饭馆,屋檐外阴雨绵绵,齐沓就来了这么一句。没有心理准备才能带来心理冲击,他不喜欢下决定后明日复明日。
是想去的,来到汾城一直惦记着,一个月来也不知道忙什么,趁着国庆,就该去看看,“好。”
博物馆离图书馆不远,四站公交就可以抵达,只是这国庆第六天游客数量没有减少的趋势。下了公交,大雨倾盆而下,两侧入口排长龙,冲着就在眼前的古建筑怎的也要捱过去。
齐沓瞥了一眼往队伍走来的情侣:“撑一把伞吧。”两人的伞都是双人伞,又站在队伍尾部靠马路边上,只能压缩一下饼干,让个位。
荒弭跨进齐沓区域,伞下移收住,股股水流涌下,“你说什么?”滂沱大雨淹没齐沓的声音,荒弭拎着滴水的伞与其并肩,问。
“我说,凑近点,左侧衣袖湿了。”
两人之间多了一条鸿沟,荒弭隔得老远,站到伞下边缘,手臂衬衫晕开湿色。见他还是很见外地挪了一小步,齐沓拉着他的右手臂。
“亲爱的,凑近点。”后面男生声音也是低沉,适时说出这句话。雨粒又猛砸伞顶,合着荒弭耳背,这话在心里别有一番风味。
望着齐沓侧脸,一脸淡然。齐沓带动他往前挪步,看他神游,问:“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不知怎的,进馆速度加快,不久就轮到两人。
“请准备好居民身份证,验证通过方可入馆”,通道口贴着重色的提醒,荒弭当然没带身份证。
齐沓见荒弭似乎要往后退出去,“可以直接输入身份证,再人脸识别就行。”果真有效,小通道一过,豁然开朗。身后是车笛喧嚣,身前是宽阔广场,广场两侧立着类似华表的暗蓝色柱子,建筑对称摆布,砖瓦也是暗蓝色,极具古典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