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作者:韩江宇
文案:
你想过吗,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代替自己活下去?
在发现自己感染艾滋后,尹昳以以生命为代价克隆了一个健康的自己。
可是这个拥有尹昳所有知识和能力的克隆人,唯独缺少了尹昳的所有记忆。
尹昳需要在支付期限前的六个月,把那些能够保证克隆体天衣无缝地接替他活下去的记忆,全部教给他。
这六个月,是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也是看透一些曾经耿耿于怀的事。
年少的误会、生命的逝去、青春的杂乱心事,尹昳是在教别人,也是在教自己,
什么在离开之前不值一提,而什么,他从不曾好好珍惜。
六个月期限已到,尹昳要如何选择?而他染病的原因又是什么?这一切要交由谁去探索?
庆城的阳光,是故事中的这些人心底永远的秘密。
这里是北方的平原,夏夜里常有炽烈的风路过。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昳 ┃ 配角:方一一,韩释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他在每个人的故事里救了每个人
立意:青春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我们没权利决定任何人的生命,要相信爱这件事。
第1章 惊醒
尹昳觉得自己是惊醒的。
白色的指针在绿色的表盘上一下一下地打过去,凌晨一点。他像一摊口香糖粘在床沿,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胸口像是糊上了一层黏腻的油,喘不上气来。他将手背轻放在额头,烧还没消退,可是汗浸了的睡衣确实变重了。
尹昳记得自己小时候练琴时,喜欢偷偷地把琴箱前面的隔板取下来,然后去踩那些踏板,观察琴弦和琴槌的变化。他记得踩下弱音踏板时,会有一层好像泡沫的布,降在琴弦和琴槌之间,这样再按下琴键时,琴弦就不会再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
每次尹昳在深夜练琴时,为了不打扰到别人,他就要踩下那个踏板。琴的声音像是在地下听雨前的闷雷。
而现在,那层泡沫布好像裹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尹昳听自己的心跳声。
菜市场上主妇手中的黑塑料袋里有条慌张的鱼在浑浑噩噩地挣扎,你说不清它想逃出来,还是不想。就是那种声音。
应该是做了一场噩梦吧,尹昳这样想,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
那是尹昳每次醒来都会有的感觉。
母亲的房门紧闭着,她应该睡得很熟。尹昳打开洗手间的灯,苍白的灯光顺着水流的哗哗声,漏在尹昳的脸上。
那是一张还不错的脸啊,尹昳笑了。顺着下巴下面的暗处,尹昳看到脖子上密密的红色斑点。他心里陡然一惊。
他记得母亲常常在流淌着滚着泡沫的水柱前抱怨,“庆城的水含碱多呀。”。他伸出手去接那些泡沫,暖水器的管子将一些热水掺进水流。所以泡沫温和地挠在他的手心,再从指间的缝隙逸散出去。
心脏上的那层布裹得愈发紧了呢。
他用手去触摸那些发痒的红色疙瘩,刺痛传来。他用全身的力气去搓那些鼓起的红色斑点,直到整个脖子都是红色的瘀痕,他大幅度的动作刮倒了洗手台上的沐浴乳,它翻倒在水池中。
这一切的声响都被“哗哗”的水流声掩盖在寂静的夜里。
尹昳时常在想,为什么总有人花很高的价钱,去买那些只能给自己带来悲剧的东西。
像女孩放学后用零钱去买昂贵的农药。
像吸毒者倾家荡产去换一包白色的粉末。
像赌徒押上自己的一切自投罗网,那是一场只有他自己不知情的老千,甚至他也知情。
像尹昳摁下艾滋病自检试纸的付款键时,他觉得五十多块钱一张只会给人带来噩耗的破纸好贵。他点开买家评价,帖子不过分为两种,庆幸自己没被厄运眷顾的矫揉煽情,和坐实感染者的绝望煽情。
真正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的人,会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吗?
购买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那是吹起的号角,宣布一场胜负已定的战争正式开始。
庆城的晨曦像一顶蛋黄色的毡帽。这座盛产石油的城市巨大,从城东有鹤栖息的湿地路过,见了遍地的磕头机,城西是辽阔的风力发电厂。通体奶白色的风车,在吹过倾城的狂风里扭曲着庞大的身躯。
“转啊转啊转。”尹昳每次凝望那些风车,都会这么嘀咕着。
庆城的历史很短,直到上个世纪末它地下的丰富矿产资源被发现,这一整个荒凉的平原才迎来翻新。这座城市松垮,松垮到庆城在外面的人眼里是个大城市,而庆城的人都知道,庆城的皮肤老化,骨质疏松,不需用很大力气就可以将它剥离成许多小块。
自然,尹昳的高中就仿佛建在了郊区,从班级的窗户放眼望出去没有超过六层楼的建筑,很少有楼房的影子能投射得到另一座身上。尹昳去过许多真正的大城市,“那种紧凑的感觉我也很喜欢。”不过他觉得这个地方,很安心。
出了校门向东一直走,路过方方正正的十字灯港,居民楼零散地排布着,尹昳的家在这其中,天华中学的学生大多住在这附近,以天华中学为中心,晨曦一区、二区,一直到十二区,漫不经心地围成了一个圈。
尹昳一直觉得,在这个圈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三年,时常也可以和伙伴们到别的区去耍耍,那应该就是自己的高中生活了。
你就坐在窗前,看着昏黑一片变得蓝黑,深蓝,天际漫出掺了奶白的绿光,黎明就这么溶出了夜。
这个时候,网吧里的少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寻找自己家里的床。早点铺子的大叔打着哈欠揉着面,有几撮面粉散进空气里,搅拌着倦意。
对于尹昳而言,那也会是从骨子里往外钻的一种冰冷的清醒。
假期的最后一天,电脑屏幕上右下角闪动的聊天窗口证明这个世界真的苏醒了。
“走啊,耍去。”方一一的消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尹昳想对她说,你不该来蹚这趟浑水的,可他又觉得这么说不合适,用“这趟浑水”来形容的是自己,而这些十分十分形象的比喻,只有他自己懂得什么意思。
他没想好怎么回。闪烁的竖线如同将时间搁置,尹昳希望时间就这么被搁置。
“有事儿说。”
方便回答了呢。这下拒绝的选项直接被撤销了哦。
“行。”
“还是那几个人,一起去唱歌怎么样?”
呃,不是有事儿说嘛,怎么还找了那几个人。到底还是耍啊?尹昳把字都已经打好了,又一个一个删了去。
“几点在哪儿集合?”
上帝把他随手抓取的所谓安排铸成细长的针,再穿上透明却强韧到连他自己都扯不断的丝,在人的脖颈,手腕,脚踝上穿针引线,然后再轻轻告诉这个人一个什么不好的消息,让他失去挣扎的能力。
尹昳觉得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提线木偶,供上帝完成他的选修课程。
所以他现在只是被这个世界对他剩余的要求操纵着向前走,摁铃,下车,拨开门帘,踏上滚梯,微笑着去和伙伴们呆在一起。
“呦,尹昳吖,”韩释安用双手捆住尹昳的胳膊,“走走走,快让我听听你是怎么嚎的,还能嚎个二等奖哈。”
尹昳苦笑,“呵呵呵。”他转过头低声对方一一说,“说的是歌手比赛的事吧。”
“嗯,那都去年的事儿了。他还在提。”
尹昳觉得自己脸上应该是没有表情,“他怎么也来了。”
“呃,”方一一眼睛斜着一挑,“他听说你来啊,他就跟来了啊。也不会有人想去撵他。”
尹昳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商场锃亮的白色瓷砖映着天花板上均匀分散的黄色圆灯,不远处一个孩子摇摇晃晃地跑着,然后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哇哇的哭声顿起。
尹昳额头的余热让他十分烦躁,哭声让他紧紧皱起了眉头。这时他听到自己背后上方传来的“咯咯咯”的笑声。“太秀了。”韩释安的眼角因为笑的表情拧在了一起,像被遗弃的带折痕的手工纸。
尹昳使了使劲儿想把胳膊挣脱出来,但他也知道那是徒劳。从手肘那里传来的强烈的压迫感以及耳边的“咋的啊?”让他觉得反胃。尹昳环顾四周,那孩子的父母和其他的路人都对这笑声投来厌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