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沉沦(62)
岑弈语速太快,又轻若自语,导致姜涛一句话都没听清:“啊?”
岑弈烦躁的抓了抓头,仰起脖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不愿再纠结于这个令他不爽的问题,紧跟着话题一转:“姜涛,通告里下周我是不是有半天假?”
姜涛闻言神情蓦地谨慎起来:“你想干什么,我可先跟你提个醒,没空飞过去见苏闻。
再说苏闻不是马上就来探班了吗,你老实点行不行?”
岑弈嗤笑一声,眼角带着些嘲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就呆在这儿不走,我记得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大型商场来着?”
姜涛听到前半句松了一口气,听完后半句眼神依旧狐疑:“你要去逛街?”
岑弈默了半天,突然从沙发上翻坐起来。
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姜涛,一直到把对方盯得有些毛骨悚然,才继续一字一顿道:“我想明白了,我跟苏闻之间缺个戒指。”
--
这几周气温持续回暖,之前的厚外套是穿不住,在片场坐会儿都要出汗,也就苏闻前段时间持续感冒,拍戏时总会习以为常备一件。
今夜降雨,又降温,因此苏闻一从片场出来,便坐着陆小的车往回赶。
苏闻完全不知道岑弈已经动了某些不得了的心思。
他也不是不想接岑弈的电话,而是实在有要紧事将他牵绊住了。
《翠玉间》的剧组在周边提前包了五星酒店,距离影视基地开车大概十五分钟不到的距离。
从片场出来时暴雨倾盆,三辆车在路口连续追尾,一时间主道堵塞的更加厉害,陆小开车穿梭在不算熟悉的小路上,这边小道弯弯绕绕,若不是有导航指定要迷路。
苏闻原本是靠在车背上假寐,期间睁开眼,望向车窗外的滂沱大雨,突然就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迅速直起身子:“陆小,减速。”
陆小对苏闻抱有一种言听计从的态度,虽然这个要求乍一听有些怪异,却还是闻言照做了。
只见在大雨不断的夜色里,路边有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
陆小多看了那道身影一眼,目光里满是不确定:“那小伙子怎么那么像张阳雪啊?呸呸呸,应该不是他吧,他现在不是正在《追梦少年》节目里参赛吗?”
她问出了苏闻的心声,虽然《追梦少年》节目组在同城,但参赛选手封闭训练,平日里不允许随意外出,更何况现在节目已经开播,能在大路上碰见张阳雪一个人的概率微乎其微。
陆小开车与他并行,苏闻降下车窗,对方看见他的面孔,竟然想都不想拔腿就跑!
这一跑就把身份跑确定了,陆小惊叫了一声,眼看着对方要往车开不进去的羊肠小道里钻,她一脚油门迅速靠边停车,取而代之的是苏闻拉开门冲了下去。
他在雨幕里追上对方的步伐,一把扯住少年的手腕,脸上蕴着汹涌的怒意:“张阳雪,你怎么……”
他原本以为张阳雪是受不了压力逃赛,可一看到对方的脸就怔住了——张阳雪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恐惧,泪水跟雨水胡乱地混在他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苏闻哽了一下:“上车!”
张阳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咬着嘴唇,也不动弹,就跟他在雨里僵持着。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闻哥,我不能跟你走。
我闯祸了,会连累你。”
苏闻淋了雨,刚想说什么,一口怒气攻心,他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
苏闻惨白着一张脸看他:“你不跟我走,也会害了我。”
苏闻少见如此生气,他的气色向来不算好,可此时此刻是格外的差,像是一棵在风雨里摇摆的竹枝,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张阳雪见他神色如此,竟也忘记了挣脱,木偶一样被苏闻硬拽着上了车。
一路无话。
苏闻淋了满身的雨水,在开着暖风地车厢里神情沉郁,周身气氛更为压抑。
张阳雪惧他,垂着脑袋兔子似的卷缩在一侧,偶尔用余光偷偷打量他。
到了酒店,苏闻径直带着他进了房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又往张阳雪头上扔了一件,随后一个电话给冯婉拨过去:“问问《追梦少年》节目组,发生什么事了。”
他瞪着坐在对面瑟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少年。
过了半晌,张阳雪才低声开口:“对,对不起闻哥,我打人了……”
苏闻就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但闻言还是一怔:“你打谁了?”
这时候冯婉的电话闯进来,电话那头她的口气严峻:“闻闻,我刚刚联系过导演组了,说是张阳雪在宿舍里跟别的选手起争执,把人给打了,刚刚送进医院。
他现在人跑出来了,节目组正在到处找他……这都是什么事啊!?“
苏闻刚刚那极度的震惊已经褪下,又恢复成往日的四平八稳:“我知道了,他在我旁边,你先想办法把医药费结一下。”
他又跟冯婉交代了几句,便挂断电话,抬头望着张阳雪,冷声道:“为什么打人?”
“……他嘴巴不干净。”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张阳雪低着脑袋,似乎是不愿回想,但碍不住苏闻的施压,还是一五一十地把事件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张阳雪性格憨直,有些学员看不起他的出身,从节目最初便没少给他使绊子。
如今张阳雪在第一次个人主演的舞台剧上表现出凤毛麟角的优异成绩,相当于给节目组递交了一份优良的答卷,更是免不了遭人嫉妒。
那些学员嘲讽张阳雪的话极其难听,苏闻更是越听越心惊,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孩子嘴巴里能说出这种恶毒言语。
张阳雪说到最后情绪波动极大,他嘶吼着呜咽道:“他说我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他还骂我父母,这要我怎么忍!?”
当年张阳雪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他母亲去给他抓药,夜间行山路出了事故,摔下山死了。
要不是因为张阳雪,他母亲也不会死。
因此母亲是张阳雪永远的逆鳞,谁碰都不行。
苏闻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偷偷跑了,单方面跟我切断联系,节目组就不会找到我头上?”
在这件事情张阳雪自知理亏,便抱着双膝不吭声。
苏闻便继续说:“那你知不知道,我签了你,你是我工作室名下艺人,你犯的所有事,到头来都得我给你担着。”
张阳雪瑟缩着不敢抬头看苏闻的表情,他咬咬牙,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闻哥,你把我解约了吧,解约金我会慢慢赔。”
他这边一副干脆豁出去的态度,苏闻垂眉不语,半晌,突然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小在一旁替他捏汗,这个傻孩子,他到底知不知道那笔天价的违约金什么概念,他给苏闻做牛做马几辈子都偿还不起。
三个人沉默许久,直到苏闻再开口。
“我不会解约你,也不需要你付解约金。”
苏闻的语气极为冷厉,“有一个条件,你得回去,把成绩给我拿出来。”
苏闻少见有态度这般强硬的时候,张阳雪红着眼框蓦地抬头:“可是……”
“节目组那边我去协商,你不用管。
至于选手那边,冯婉说他在招惹你之前就已经惹了不少事,节目组原本就没打算继续留下他。”
张阳雪凝望了面前人一会儿,突然深吸一口气,抬手擦了把眼睛。
房间里沉寂了几分钟,苏闻轻叹道:“陆小,你去给他开间房。
明早把人送回去。”
陆小应了一声,带着张阳雪要走。
她出门前回头望了苏闻一眼。
他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的笔直,灯光映射在他清俊精致的眉眼,无端生出了几丝强韧的落寞。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她始终觉得苏闻不容易。
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签过的两个艺人都是尽心尽力当徒弟一般培养,结果第一个养出个白眼狼,拍拍屁股走人也就罢了,背后还要到处说苏闻虐待他,待他不好。
好不容易决定签下第二个,刚出道没多久就惹出这档子事,虽然张阳雪也是受害者,可之后苏闻不知要废多少气力和资本才能把他这可怕的历史给抹去。
等处理完所有事,从浴室出来,已经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