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无为(68)

“对不起，对不起，我……”陆西畴连连道歉。医生在转角站定，陆西畴没反应过来差点踩到了他的皮鞋。他刚要开口，就听见医生说：“对不起？多么轻描淡写，这就像“我不是故意的”，假使你捅死了人，坐在警察面前也轻描淡写的来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西畴反驳道：“我只是单纯的道歉。”医生冷笑了几声，双手揣兜里走的飞快：“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只是打个比方，好让你明白一句“对不起”，又是用几句“没关系”换来的。”

那个回答“没关系”的，就当真没什么问题了吗？

果然是陆烊的同学，这方面说起来一样头头是道，他耐着性子没劈头盖脸的问他一句：“你是我爸派来的救兵吧？”

医生拦住了护士和陆西畴，陆西畴挑眉看向医生：“有什么问题吗？”医生朝他俩甩了眼色，然后在两人的注视下，医生直奔对面的椅子，然后解开白大褂，瘫坐在椅子上。

他持续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他缓过气说：“自己听。”

陆西畴收回手，他倚着墙，房间里的人，哭声压抑的不知多久了。他倚着墙缓缓下滑，冰冷的地板上，陆西畴坐着那里，后脑勺一下一下的磕着墙，他咬住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

待到病房里安静下来，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医生起身推门进去：“整理好情绪仔进来，你这样对病人不利。”

林行休听到开门声，也没把胳膊从眼上放下来。输液管针头那里回了不少血，医生蹩眉：“你这样让外面那位看见了又得一阵心疼。”

小护士弯腰，拿起消毒棉球，在手背的针孔上擦了擦，从托盘上又取出绷带给他贴住。她跟着主治医师很多年，这样的情况她也历经了不少，这样的状况就没必要再输液。

医生检查着仪器，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想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吗？”林行休紧闭着眼睛，他现在就像一个木头，就算听得见，也要屏蔽掉。

“直白来说，不是很乐观，当然，你自己的身体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医生关掉仪器，房间里的“滴——滴——”声没了。

医生朝小护士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会意，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黑暗里，林行休听到有人拖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

“我知道你醒着， ”身边的医生嗤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不可企及”这个词吗？生活中总是有些是曲折离奇，你确实有病，但比你病的更严重的人，可以数以千计、数以万计，甚至数以亿计。”

林行休呼吸变得仓促，右手攥紧了被子，他实在是无法屏蔽掉医生的这一通话。

“于情于理，为人为己。你心若有不甘，就该安分的接受治疗……比如下一次不要再乱拔针头。”医生把椅子放回原位，来开了窗帘才出去让陆西畴进去。

刘允和陆烊在护士出来时，就已经到几分钟了。陆烊看到医生就跟着去了办公室，陆西畴没让刘允进去，他说要经过林行休的同意。

“睡着了吗？”陆西畴拨开林行休额头上的碎发，：“我，我妈来看你，让她进来吧？”林行休睁开眼睛，目不斜视的盯着陆西畴的脸，对上他的视线。

林行休伸出手，勾住陆西畴的脖子，在他的耳边颤着声说：“陆西畴，我……彻底没有家了。”陆西畴顺势从背后抱着他，单薄的背，分明弱不禁风。

“你还有我，还有我呢。”陆西畴亲了亲他的发玄。就这样维持着两人的姿势，直到林行休再次昏睡过去。

傍晚时分，残阳布满了医院的池塘，今年冬天树叶竟然落了。刘允始终没进去，她坐在长椅上等着，心是绞痛的。

阿姨送来了饭，刘允提着饭盒敲响了门 ：“西畴？小林？阿姨烧的饭……”陆西畴打开门，说：“妈，进来吧。”

刘允刚进来，病房里是消毒水味、各种药味。她放下饭盒，垂眼看了眼林行休叹了一口气。

又响起了敲门声，陆西畴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就听见上次警察叔叔的声音。警察还是前几天那两位。

“叔叔好。”陆西畴打开门，礼貌的问候：“请进。”

警察例行公事，客套的寒暄了几句，从他们的表情看来，显然没什么好的结果。刘允跟他们打招呼，一个警察看了眼病床上的人，沉吟片刻道：“经过检测，张女士生前确实存有吸毒的现象……那晚张某犯毒瘾，神志不清的状况下，杀害了林逸航。所以现在还得请你们走一趟。 ”

刘允倒吸一口气，捂住了嘴。张瑞吸毒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她在哪弄这么多钱？

“以他们家的经济状况，毒品买不起吧？”陆西畴喃喃道，又继续说：“我们出去聊？有些话不方面他听到。”

刘允看向陆西畴，儿子也看了她一眼，像是解释：“我是说林行休。”

这种隔阂，存在于无形之中，说是隔阂倒像是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各自站在对岸，大陆板块运动，他们直接的距离被越拉越远，以前的欣喜冷暖也被渐渐抽离。

一行人出去之后，床上那个人就睁开了眼睛。

刘允陪着陆西畴去了公安局，陆西畴有些不放心。刘允察觉到，像是安慰，给了陆西畴一颗定心丸：“我刚刚让阿姨过去了，不用担心……况且，况且你爸还在那里。”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提陆烊……原因有很多，最近的原因……张瑞购买的毒品，很大机率是陆烊给她的那笔钱。

警车开出医院的那一刻，路面的路灯就挨个亮了起来，陆西畴盯着车窗外的暗黄色路灯，冷冷地“嗯”了一声。

刘允能想到的，他又怎么能想不到呢？

警局里有部分人已经下班了，有的人还在加班。其中一个高个子警察，带他们去看了张瑞车祸当晚的相关监控录像。

看完录像刘允已经哭的不像人，陆西畴有些反感，他现在对他们全家的心情都觉得那木。

阿姨在护士确认林行休的状态之后，才轻轻地推门进来。她是陆西畴家里的阿姨，林行休面朝窗户侧躺着，阿姨叫了他几声，林行休才回过神。

“哦……阿姨啊。”林行休勉强坐起来，他想扯起嘴角冲阿姨笑笑，可嘴角那块肌肉像是注射了胶水，有些僵硬，他笑不出来。

阿姨听说了一些，她信宗教，这些天也天天祈祷，希望能林行休能度过这个难关。阿姨也跟林行休接触过几次，她从来都不会看错人，小林是个好孩子。

“小林啊，阿姨给你调个合适的坐姿啊，这样舒服些。”阿姨调整了一下床铺，才抽开饭桌，把饭盒里的菜和粥都摆在了他面前。

这么多天没吃饭，林行休肚子叫了几声，胃饿的撕心裂肺。可他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他的神经告诉他——不饿，张瑞和林逸航还没吃饭。

他勉强吃了几口，阿姨又要给他削水果，林行休的拒绝了，他又重新躺下了。阿姨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室温又调高了一点。

病房里的白炽灯很亮，林行休微垂着眼皮，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罩，眼神慢慢涣散。

长时间盯着光的缘故，浅色的眸子里，噙着泪水。林行休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脸色如同纸张般苍白，冷凝着脸，强行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眼那一刻，酸胀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干脆一点吧，对谁都好……他是这么想的。

☆、第六十四章

“咔哒。”

病房的门开了，林行休努力的睁开眼睛，他完全没想到进来的的人，竟然会是林景堂。

林景堂来医院看自己儿子，他愁容满面，面目苍老了许多。

林行休挣扎着要坐起来，双手双腿怎么也动不了，眼睛里涌出各种感伤。他有些着急了：“爸……你可以帮帮我吗？”

林景堂愁眉不展的坐在了床边，他伸出手去摸林行休的头发，像是释怀……“爸该怎么帮你啊？你帮爸爸的忙……好像没完成啊……”

“对不起，爸……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林行休惊慌地攥住林景堂的衣角，他就知道林景堂会责备他。

“不，不是你的错……哈哈哈哈，对，就是你的错！我不能帮你……所以，小休，来吧，来这里和我们团聚吧？这里没有痛苦。”林景堂起身，俯身怜悯的看着自己儿子，嘴角带着讥笑，摔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