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深海+番外(5)
陆余之一身素色袍衣盘腿坐在地上,双眸轻轻闭着,细长地睫毛自然地垂下一层阴影,拢在眼底。伤感的琵琶声响起的时候,他抬起手,袖子褪到肘弯,露出了白皙汝瓷的腕骨来。
那只腕骨,细得随时可以叫人捏断。
可能是音乐或者是气氛的烘托,亦或者的表演赛精湛的舞蹈能力,或者是陆余之这么一个人,莫大的悲伤和难过朝傅闻声袭卷而来。
舞蹈很快结束,赢来了一片叫好声,偏偏傅闻声记起了周舟和齐宋对呛说的最后一番话,于是好奇地去点开评论。
然而下一秒,傅闻声的眉头轻轻皱起——本该将重点放在舞者的舞蹈表演上,可底下却是无一不在评论着关于陆余之是顾家私生子的事情,用词难听,甚至有人“猜疑”着陆余之能够当上首席舞者的原因,顺势有一堆人开始批评起了陆余之的舞蹈能力不足。
傅闻声几乎被气笑,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挺大,不知道还以为当代网友各个都是能力出众的舞蹈家呢。
这是两年前的视频,评论也是两年前的,可他已然可以从这些评论中窥见当年对陆余之的谩骂声有多激烈,被泼了多少脏水。
明明就该像谪仙一样被人高高仰视,却被人强拉下来,跌在泥土中,沾了一身的污秽。
傅闻声很少对人或者事物动过恻隐之心,然而此刻,他忽然对陆余之生出了一丝的怜惜和心疼。
夜里寂静无声,只有电脑细微的排气声在响。傅闻声以一种不知如何说起的心情重新地将视频的进度条拉到最前头,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看起了陆余之的这一段舞蹈。
孤独,是此刻陆余之给他最重的感受。
电脑屏幕上明明灭灭的光映在傅闻声的脸上,照不出他的隐晦神色。他抬指轻轻地划过陆余之的脸,唇角轻轻一勾,有点涩——不过年纪轻轻,怎么孤独感就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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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尔东陈
第二更,前面还有一更,不要漏啦,谢谢喜欢~
第4章
昨夜又是一夜的雪,早上起来的时候,门口积堆了厚厚的一层,沈燕青和家里的阿姨一起费了大力气才扫出来一条小道。
眼前一辆黑色的路虎忽然停下,沈燕青刚想着是谁这么冷的天气里一大早就要过来窜客时,就见车门一开,一双大长腿先迈了下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是出国许久的儿子。
傅闻声一脚踩在雪地里,雪顷刻间就没过了脚踝,他垂眸看了一眼,而后朝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母亲笑了笑,“妈,不认识你儿子了?”
沈燕青恍然清醒,确定自己面前站着的的确是前几天还告诉自己要晚几天才能回国的儿子。她忍不住蹙眉,佯装不乐,语气不善,“车停门口干嘛,停车库去!”
傅闻声无奈地笑。
“什么时候回来的?别告诉我你是一大早的飞机落地。”沈燕青倒了一杯热水搁在桌上,看着傅闻声先脱下大衣,然后是夹克,忍不住地开始唠叨,“哎呦,别都脱了,屋里有暖气也给我多穿点,待会儿出去更冷。”
傅闻声闻言停下了自己正要再脱下一件毛衣的手,拉开椅子坐下,先喝了一口热水,“我昨天回来的,昨天一大早的飞机。”
沈燕青颇为不满地抬指隔空点了点他,“我就知道,多大人了,还跟我玩神秘。那你昨天睡哪了?”
“我让齐宋给我找了个房子。”
“一回来不先回家来看看,就找了个房子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家呢。”沈燕青年过不惑,早些年是文艺工作者,早早就退到幕后,成了家庭主妇。岁月没有在她容颜上留下痕迹,却体现在了她日渐的唠叨声中。
傅闻声等沈燕青抱怨过一阵后,才将母亲的手握在手里,大拇指细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妈,我都要三十了,自己搬出去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要你儿子啃老一辈子。”
沈燕青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快了,女朋友还不赶紧找一个......”
“妈!”傅闻声哭笑不得地打断他,“说的怎么又扯到别的话题去了,我爸呢?”
“现在才想起找我吗?”说曹操到曹操到,一个略显浑厚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闻声和沈燕青一同回头,是戴着眼镜穿着家居服的傅谦。
眼镜镜片反光,可傅闻声也猜得到家里这位说一不二的先生的眼神必定凌厉,说着不快。
果真,下一秒傅谦转身先上楼,“跟我上楼。”
沈燕青朝傅闻声耸了耸肩。
傅闻声也耸了耸肩,起身跟着上楼了。
傅谦好复古,体现在了家里的装修上,尤其的书房里最为明显。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是上等的红木做的,上面罗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与傅谦作为一名企业家不符的是,这些书没有几本是经济类的书籍。
傅闻声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书架上找自己喜欢的书看,小时候看得一知半解,图的是乐趣,现在站在书架前,还是想再看看那些自己看过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傅谦站在书桌前,低头自顾自地写自己的毛笔字。
傅闻声瞧了一眼,写的是天道酬勤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裹着的是傅谦知天命的干劲和不服输。
“昨天回来的。”
“回来也不先回家?”
这话问的和沈燕青前几十分钟问的一模一样,傅闻声笑,“这话我妈问过了,要不你去问她?”
傅谦终于抬起头看自己的儿子,多年不见,褪去了青涩,男人的成熟已经能在儿子身上窥见。
“那要不问问你舍得从法国回来了?”还在计较着当年的事情。
傅闻声倒是承认地痛快,“嗯,舍得了。”
傅谦定定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说,“那回来有什么打算?”
“回来的时候接了一间大学的offer了,打算去试试看。”
“唰”,傅谦手中的毛笔字在听到傅闻声这句话后,笔尖一抖,毛笔甩出了几滴墨水,滴在了案桌上,宣纸上被搁下了不合时宜的一笔。
傅谦倒是神情不变,只是搁下毛笔,将自己写了许久的毛笔字揉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傅闻声觑着自己父亲的脸色,唤了一声,“爸?”
傅谦已经绕过桌前,走到他跟前,借着窗前的光,细细地打量起自己的儿子来。
傅闻声小时候就聪明过人,是院子里的榜样,很多人都说傅闻声以后也会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做个厉害的企业人士。可傅谦知道,自己这儿子,聪明归聪明,自己的主见大的很,还倔,没有多少人能够左右他的想法。
以前是这样,几年前自己偷偷出国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和沈燕青脾气都倔,也不知道傅闻声这脾气到底是随了谁,还有种胜于蓝的感觉。
傅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转身做到沙发上,给自己泡了壶茶,“你快三十了,有自己主见挺好的,我也不会管着你,家里的公司是你的靠山,需要就用上,不用就放着吧。”
傅闻声诧异地看着自己父亲,他原本已经做好再被傅谦痛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临到头傅谦性子倒是变了。
也无他,傅谦这几年在商场的雷霆手段多有收敛,再也没有当年那种杀伐果断狠绝,也许是年岁渐长,恻隐之心总会有,顾及的也多了,开始以更加宽容的状态体贴理解家人。
他坐在傅谦对面,“人生是自己的,路当然自己走。商场里的东西太复杂了,人心善变,我不喜欢。况且我这双手可拿不起算盘。”
茶是上好的普洱,茶水咽入喉咙,舌尖还带着点苦。
“听说你在法国和人打架了?为了女朋友?”
傅闻声这回更是意外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笑——怎么这事情传得他爸都知道。
“没,不是女朋友,也没有女朋友。”
傅谦哼了一声,“有你也不会说。”
傅闻声失笑,“这你冤枉我了,真是没有。”
几句玩笑后,傅谦犹豫再三,还是语重心长地劝慰,“你在医院的那件事我听说了,别往心里去一辈子,做什么都好,别给自己负担。”
傅谦说的事是傅闻声回国的真正原因。
他静默,只看着茶叶在杯中漂浮着,又沉在底层,许久才说,“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