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公子(7)
宋爸这几年做的唐卡名气越来越高,与外界合作也越来越多,打交道的时候也会接触了解到翻译这行,虽说不是业内人,但对于宋凛说的这情况他多少也懂。
宋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唉,反正回来了应该也不会像之前在国外那么忙了,你自己多注意着身体,别老让我操心。”
“那肯定的,我什么时候让你多操心了,”宋凛有些哭笑不得,“倒是你,最近眼睛怎么样了,看医生了吗?”
画唐卡的,不说百分之百,十个里面九个眼睛都是有大问题的,老爸也没躲过,早几年眼睛就出了问题,不过好在就诊的早,没出大事。
“看了,医生说恢复的挺好的,你上次给我从澳洲寄回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我都在吃着呢。”老爸搓了搓膝盖,眉梢间带了几分得意,“可把老杨他们几个羡慕坏了。”
瞧着老爸这神情,宋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看了一眼后继续问道:“那现在没舔笔了吧。”
一听这个,老爸面上的笑容就一僵,神色尬尬地回道:“没,没了。你不是不让我舔了嘛,我都用水了。”
听这话宋凛就知道老爸那画唐卡时舔笔尖的毛病没改。
这其实也怨不得老爸,为了描绘细致掌握好线条,这舔笔尖几乎是每位唐卡画师都有的毛病,只是那笔尖上的矿物颜料实在是太伤身,这日积月累的,后面不知道要出多少毛病。
宋凛啧了一下,刚欲开口说话却被老爸抢了话头。
“哎呀,瞧我这记性,”老爸故作动静,夸张地拍了一下额头,急忙拉着宋凛站起来,“今天画室刚好新进了一批绿松石,水头儿正着呢,我给你选了几颗,走,过去瞧瞧。”
宋凛哪里看不出这是故意岔开的话题,他无奈地瞪着老爸看了会儿,但最后也没再说什么,由着他这般糊弄过去。
一般二楼放的是已经磨好或者刚砸碎的矿石颜料,而新进的石料则是放在一楼等待切割处理。
这批绿松石水头儿确实是好,拿手电筒朝缝隙里一照,出来的亮就像是被月下光雾拢着的绿河。
宋凛选了两块包好,准备找熟工做成串儿。
“对啦儿子,”老爸不知从哪里又摸出块石头来,是已经切开画好线了的,“这块你给你外公送过去吧。”
“这是什么。”宋凛接过,拿手电筒朝上面一扫,琥珀色的条纹在石块中游走。
老爸嗐了声,摆摆手:“我也不大懂,就早几年见你外公玩过,这不前阵儿见人有就买来了,你替我送过去吧。”
虽说老爸是倒插门,但外公也没因这个瞧不起他,反倒是明里暗里地给了许多帮助,就算已经离婚这么久了,这些年只要宋凛过来,老爸绝对会托他给外公带点儿东西。
宋凛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也没多问直接将石头包好,连同之前那两颗一起装进袋子里。
选完石料后时间也不早了,这马上年底,这种求画送人的不少,老爸也忙不可能拉着宋凛搞什么喝酒谈心,将碗筷收拾好后便带着宋凛出了画室。
车就停在画室外,宋凛上车后将车倒出来,降下车窗喊道:“那我先走了啊爸。”
老爸急忙应了声,从台阶上走下来,按着车窗嘱咐道:“路上小心,注意着些。”
“好,我知道的。”宋凛点了点头。
“还是得注意。”老爸又着重嘱咐了一遍。
可在嘱咐完后,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嘴唇突然抿紧,面色间带了几分犹豫。
看老爸这样,宋凛就知道他心里装着事没说,依着宋凛对自家老爸的了解,这不说清的让他装着事过夜,指不定会想成什么样。
为了避免多生烦恼,宋凛敲了敲方向盘,笑着说道:“还有什么就一并说了,咱们两父子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吗。”
“唉,也没什么就…就儿子,你工作上的事爸爸相信你自己有数,但你现在也不小了,你看人乔珩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人女儿都多大了…”
说到这儿,老爸突然住了声,像是说错了话般急忙补救道:“不是,爸爸不是对你的性向有什么意见,也不是要你去结婚生孩子,只是你现在这个年纪身边没个人,做父母的担心。你…”
“好了爸,”宋凛攥着方向盘的指节有些发白,但他脸上还是端着没有破绽的笑,“我心里有数的。”
老爸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事上多说,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有数就行。
这话说完后两人间有这一阵尴尬的沉闷,但好在宋凛及时从情绪中挣脱出来,笑着对老爸交代了几句后便发动车辆从侧方缓缓没入车流中。
随着老爸的身影在后视镜中化为一个黑点,宋凛一直强撑着的笑意终于在光影闪现间破碎,他将车开离原始轨迹,朝着宽阔无人的车道驶去。
没有终点没有目的地,宋凛也不知道他将开往哪个地方。他只想从那窒息压抑的车流中逃出,在这本该是凛冬已至的季节中,享受这座城市为他们守卫的温暖。
暖风夹杂着木棉花的香气逆着车前进的方向吹入,宋凛深吸了一口气,清甜的香气却怎么也驱散不了心中的苦涩。
‘你看人乔珩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人女儿都多大了…’
宋凛脑中不断回响着这句话,而在这句话中,乔珩这两个字又显得尤为突出,像是咬碎了嘉云的柠檬糖,在酸齿的同时齁甜侵蚀牙龈。
那是年少时的美梦,也是长大后的现实,乔珩不是漂亮的小裙子,不是他宋凛想要就可以得到的。
宋凛又有些喘不过气了,他颤着手将车停在路边,如同溺亡的浮萍般从车上仓皇窜出,在昏暗的路边点燃香烟,试图在无药物的情况下用尼古丁唤醒多巴胺。
南京特有的焦糖香气在烟雾中散开,宋凛咬了一下烟头,盯着那随着呼吸起伏燃起又暗灭的星火,直至抽完。
烟灰落进路边的花坛,伴随着尼古丁的入体,宋凛压下哽在胸口的不甘和苦涩,喘着气起身挥散眼前的烟雾。
晚风在这时也来助力,顺着风痕,宋凛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
——对面那耀着淡绿色亮光的灯牌也撞入宋凛眼中。
旗袍。
瘦金体的回锋勾画出的线条像是撩人的腰线。
宋凛看着那熟悉的旗袍铺子,一时间竟难从这巧遇中回过神来。
他…他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第6章 玉子
文火靓汤,自上饭桌后,这已经是顾灼喝的第五盅猪杂汤。
顾妈瞧着顾灼这幅好像八百年没喝过汤的模样,即心疼又好笑,在顾灼撂勺前及时地又为他添上一盅。
动作是关心的,但嘴上却是相反着的念叨。
“平番要你回来又不回来,想饮汤都不港,你看这样,像什么样子嘛。”
顾妈操着一口粤腔小调,念叨起人来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
顾灼嘴上笑着打马虎,手上却是毫不客气地顺着顾妈的动作将猪杂汤接过,边吃边说:“哎呀,铺子里不是忙嘛,再说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做的啊,只是下水这类,好难处理的。”
说到这儿,顾灼的语气里又自带了点儿撒娇和讨好的意味:“再说了,妈咪的靓汤喝不腻的嘛。”
顾灼打小就惯会哄人开心,被他这么一贫顾妈哪里还有气,嗔着眼给他夹菜。
喝完了汤,顾灼将其中不喜的枸杞叶捞出,而后便三下五除二地将剩下的猪杂吃尽。
在置盅间家里保姆将冒着热气的红米酒糟炖鸡端了上来,红红的一大碗放到了顾清面前。
闻着那齁人的酒糟味,顾灼向顾清投去一个十分同情的眼神。
“妈咪,这是干什么啊,”顾清面色不虞,扶着孕肚朝后退。
“专门炖给你喝的,下.奶。”顾妈将后退的椅子按住,声音里带着哄诱,“阿清乖啊,你这都快是高龄生产了,得多补补。这是我专门去抓的土鸡,最适合孕妇的了。”
一听这是土鸡,坐在一旁的潘克急忙放下碗,揽着顾清的肩跟着哄:“对啊老婆,土鸡现在难得抓,别浪费了妈咪的一片心意,这也是为肚子里宝宝好啊。”
一提及宝宝,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顾爸也将视线从股票移到顾清身上,皱着眉沉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耍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