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公子(19)
乔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凛,看着他端着的笑颜,落声轻叹道:“小凛,其实每个人的一生中上天都会给我们设置磨难,但这并不是为了击垮我们,而是为了教会我们一些东西。很多时候,不要去看你从这次失败中失去了什么,而要看你从这次失败中得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说到这儿,他执起壶笔,蘸了茶水在茶桌上写了一个‘that’:“你还记得当年的那连续有五个that的句子吗?”
乔老说的这个句子宋凛印象很深,这是当时翻译界纠结研究了挺久的一条长句,本以为会很难,但最后出来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当时宋凛初入翻译界不久,对于这个句子也是跟着纠结了许久,自是印象深刻。他对着乔老点了点头,说记得。
“当时多少人卡在最中间的那个that上,又是语法又是句式的,结果最后分析出来,那个that就是其本身的原意,可又有几人想到这层了呢。”乔老放了笔,“所以,很多时候不要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换个最本质的角度去看,绝不要把自己困于多想的桎梏中。”
乔老的意思宋凛明白,他说的道理宋凛也懂,但这世上要是有着懂了道理就能想通的事,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被情绪淹没崩溃的人。
很无能为力,但这就是无法抗拒的事实。
刺心的苦涩汹涌而上,宋凛眼眶被酸红,他低头闷闷地嗯了声,回道:“我懂的爷爷,都懂的。”
宋凛不再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了,乔老也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急忙换了个话头:“你懂就行。对了,你知道每三年总公司那边都会对分公司的人事进行一次考核吧。”
这个宋凛是知道的,总公司每三年会对分公司的人事进行一次考核,而在考核中拔尖的人能够有机会去往总公司任职。
提及此事,宋凛立即收了情绪,回话间的表情带了严肃:“我知道的。”
“嗯,明年就是第三年,大概在圣诞节前就会进行,你记得把握机会。”乔老爷子说,“从高处跌落不要紧,重新爬回去就行。”
乔老爷子淡淡的话意却带着令人警醒兴奋的钟鸣,宋凛的雄心被重新点燃,烧了所有怯意与自我怀疑,在诚心的笑意中郑重地回了声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等乔珩提酒回来后便兴冲冲地围上桌,不过当看到乔珩提的是米酒回来时,乔老爷子气得差点没吃饭。
最后两人合力,好说歹说才把人劝消气,陪乔老爷子搭着米酒和和气气地吃了顿饭。
虽说是米酒,但还是含有酒精度数的,本来乔老爷子还喊着宋凛住下,但因为明天入职,宋凛还是喊了代驾回去。
老宅虽在市外,但不是很偏,而且时间尚早,所以宋凛并没如上回在山庄那般没有找到代驾。
回去后,宋凛吞服了晚上的药,在洗漱过后药效也正好开始起作用,再加上酒精的辅佐,宋凛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被定的闹钟吵醒,虽然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在八点,但宋凛却在六点就起床,因为他习惯在上班前空出一个小时练习经济峰会的视译,这样会有利于同传能力的稳定保持。
有了前一天的缓冲适应,宋凛新入职后习惯的非常快,再加上部门内部的和谐融洽,工作上还算是顺心。
与乔珩的碰面是可不避免的,毕竟是上层下来复查,不过这主要还是罗仪他们高层的工作,宋凛能参与知晓的很少。
那天的事好似并没有在两人间造成隔阂,上班时的照面,下班后的聚餐种种就跟以前在国外一样。
但只有宋凛知道自己的内心变化,他与乔珩的每一次照面都是缓慢的剥离。
而这种剥离感,在乔珩离开的那天尤为强烈。
第16章 藕紫
上午十点整。
会议室的放映屏幕上正在不断快闪着各张ppt,而侧立其旁的E组组长也在根据ppt上的内容进行着介绍。
幻灯片上的内容繁杂且多,全会议室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但坐在侧座上的宋凛却全然不在状态,眼神不断瞟往桌下,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乔珩航班起飞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整,而在需要提前一个小时候机的情况下,留给宋凛赶过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组的组长还在对着幻灯片说个不停,就一个周度汇报都讲得磕磕巴巴,宋凛被搞得莫名有些烦躁,他收了手机,正欲开口讲话时,主座上罗仪却突然点到他的名字。
“宋首席,”罗仪放下笔,偏头看向宋凛,问道,“你对这次的小组带队怎么看?”
罗仪的语气很平常,甚至对上的视线都是带着温温和和的笑意,但就是这般看似近人的表情和话语,让宋凛心中咯噔一下。
这是提醒,而上班时被上司抓到开小差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凛条件反射地坐直,看了一眼幻灯片,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次的失误确实是主办方的问题,既然要按照语种来配备翻译那就应该做好划分区域的准备,确保收音精准和不会串音。”
说到这里,宋凛眉峰一挑,视线笔直地射向E组组长,话头转却中带着严肃:“但我们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身为一位同传,进同传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设备和环境,两位不同语种的翻译被安排到一起,却没有任何的隔音措施,在这个时候,难道你们没想过串音的可能吗?”
讲话时,宋凛的面色并没大怒或者急躁,甚至连语速都是跟平常一样舒缓,但眼神中带着的凌厉却让人害怕。
E组组长被问的哑口无言,握着调控器的手在轻微发颤,杂乱的呼吸喷在话筒上,带出细微噪耳的声响。
他慌乱不语,宋凛也就跟着不说话,带着质询的目光看向她,像是非要得出个所以然来。
而坐在桌两侧的其他小组组长纷纷默不作声,不敢帮忙辩解,生怕一个不小心将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能在底下交递眼神。
会议室中忽地陷入了如死一般的沉寂。
在这时,罗仪身为领导者也十分适时地咳了咳,摆手让E组组长结束幻灯片放映。
“宋首席说得对,如果在研讨会开始前你们发现并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次的研讨会也不会出现串音的情况。不过好在这次主办方没有追究,不然你们要承担的责任可不止写反思报告那么简单。”
说到最后,罗仪有意放缓语气,带了点儿调侃的意味来缓和气氛。
E组组长也聪明,会顺着台阶下,关了幻灯片后便直接在台上拿着话筒承认错误、做出担保等等。
他并没有做无意义的辩解,而是直接认错,这点让宋凛很满意,他也就收回了目光,顺着罗仪的意思,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提醒的话便将这事掀了过去。
按照每周周会的惯例,在最后一小组汇报完,应该由该部门的首席向前来听会的GM做总结和下周的安排汇报。
但因为宋凛是新上任,而前任首席的资料还没完全整理交接好,所以这次的这一步便直接省去,下周的安排汇报也要等到交接完毕后,再由宋凛以文件的形式呈交上去。
最终这次周会,便在罗仪官方性的鼓励中结束。
众人刚做散状,宋凛便急不可待地拿过手机去看时间,但他刚点开屏幕,跳入眼帘的不是主时间,而是乔珩给他发来的信息。
——乔珩:小凛,我登机了,爷爷在国内还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看着那条信息,宋凛手一僵,失神地重新跌坐回座位上。他没有划开手机,而是就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条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就如同当年读乔珩发过来的结婚请柬一般。
也是在相近的时间段,在相似的会议室,只不过,唯有不同的是现如今宋凛看到消息后的反应。
其实无论是结婚还是这次的分离,无不都昭示着两人间距离的拉大、人生道路的越行越远。但与之前不同,对于这次的分离,宋凛并没有意想中的那般疼痛难忍。
相反,他从看到消息开始直到现在,情绪出奇的平静,心中只有微微的失落和空缺,就好像只是送走了一个老友,而不是暗恋多年的人。
宋凛反反复复看了那句话很多遍,试图从其中探寻到情绪的起伏变化,可无论他怎么看,他的情绪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