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刑地(15)

梁右京说好。

他们从走动的侍者手里拿过两杯白水，舞场的方向忽然爆发出一阵呼声。

所有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梁右京眯了眯眼，看到在灯光下，谢思思和舞伴被拥上了台。

谢思思穿着很靓丽的舞裙，脖子上挂着一颗几乎有鸽子蛋那么大的钻石，她的脸在钻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但梁右京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挪开了。

她盯着短廊尽头那扇被打开的门，注视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她仿佛在那一瞬间看见了自己的镜像，像是长大成人后的她自己。只不过那个人的面孔比她更加冷硬，带着若有似无的显得有些轻蔑地笑意。

在华国，没有人会不认识梁栩文那张脸。

梁右京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梁栩文，两只手因为太过用力的握拳而颤抖。

韩言希明显注意到了梁右京的不对劲，他已经偷偷给管宁发了信息过去，然后伸手去牵梁右京。

“姆父说接下来是娱乐的场合，我们不用再参加了，父亲和姆父会带我们回家。”

梁右京目光幽深，像是没听见韩言希说话。

韩言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梁栩文，他微微张开嘴，有点惊讶。

韩言希有点不知所措，纠结的摸了摸耳朵，梁右京却垂下眼睑，轻声说了句“走吧”。

两个人在快要走出舞场大门的时候，被发现了他们并追了出来的谢思思拦住了去路。

“右京，还有韩家小少爷。”谢思思已经换了身轻便的礼服，踩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们刚才在上面跳舞，我看见了。”她朝身后的舞台指了指，对梁右京说，“跳的很棒！”

谢思思身旁还跟着几个同龄的男女，有一个人仔细看了看梁右京，又转过身去看了看不远处的梁栩文，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位小姐像一个人？”

谢思思笑起来，认同道：“你也觉得吧？”

韩言希拉着梁右京退了一步，梁右京却反而仰着头，用力反握了一下韩言希的手，神色淡定。

梁右京说：“人有相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谢思思旁边的一人惊叹：“可也太像了！诶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或许是梁家的亲戚呢？”

梁右京没理她，和韩言希交换了一个眼神，韩言希摸出手机，走到外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提问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又执着地问了一次，这回是问的谢思思：“什么情况，你说她是你的学生，那她到底和栩文哥……”

梁右京终于看向那人，摊开了手，“我是韩家的养女。”

梁右京被她们围在门口，这里的骚动终于引起了一点注意，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梁右京的名字，是韩皓宇和管宁来了。

谢思思他们打了声招呼，管宁抬手把梁右京搂住了。

“栩文哥，舟潇哥，”刚才还在发问的女孩踮起脚朝他们身后招了招手，难掩兴奋，“这边！”

管宁皱起眉，抬头看了韩皓宇一眼。

韩皓宇盯着迎面走过来的梁栩文。

门口被一群人堵了起来，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本正低声交谈着，却在同梁右京的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舟潇睁大了眼，他愣了两秒，顺着梁右京肩上的手臂往上看，看到了神情警惕而充满攻击性的管宁。

“老梁。”谢舟潇叫了梁栩文一声，又转眼看韩皓宇，忽然明白点什么，问道：“皓宇，这就是你说的在国外收养的孩子？”

四周静下来，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面面相觑起来。

谢舟潇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身旁目光深沉的梁栩文。

梁栩文和梁右京对视着，目光中仿佛弥漫着无声地硝烟，场面顿时有点尴尬，原本跟着谢思思过来的人开始交换目光。

像梁家这种大家族一向水深，他们只是想看看“和梁栩文九成九相似的女孩儿”，并不想介入到莫名的战争里，一个女孩儿拿胳膊肘戳了一下谢思思，用口型说“我们走吧”。

谢思思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并不合适的事情，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似的看向谢舟潇，后者使了个让她离开的眼神。

一群人散去，门口又冷清下来。谢舟潇觉得很有趣似的，对韩皓宇说：“这孩子真是你领养的？”

管宁皱着眉，语气不善：“不然呢？我和皓宇也生不出别人家的孩子。”

谢舟潇微笑着，目光又转回到梁右京那张酷似梁栩文的脸上，意味不明的说：“或许是周唯一领养的呢？”

管宁愣了一下，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又听谢舟潇说：“他这些年，不是一直跟你们住在米国吗？”

管宁的心跳的很快，整个人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惊的，竟发着抖，他抬起手指着谢舟潇，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梁栩文走到梁右京面前，缓缓蹲了下去。

两个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彼此，成年人淡定而探究，小朋友敌视而紧绷。

所有人听见梁栩文轻轻的说：“你的眼睛……”

梁右京有一双周唯一的眼睛，是很亮的深琥珀色。

梁栩文抬起手，手心蜷着，贴在梁右京脸颊边缘。梁右京感到脸部一阵温热，暖烘烘的，可她知道梁栩文的手离她很近，却并没有真的贴上。

梁栩文透过相似的眼看到了想看的人。

梁右京知道他在看谁。

时间像是切换到高维度，流淌的很慢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唱起歌，打破了这阵沉默，梁右京隔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来电显示是阮筠。

梁右京难得生出一丝慌张来，不知道该不该接这通电话。梁栩文却比她先动，他的手掌从她的脸上移开，笼罩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半遮住了来电显示的名字。

“不接么？”他低声问。

梁右京的心脏像漏跳了一拍。

她拿手机的手微微垂下去。

梁栩文把手收了回去，他站起来，没有丝毫犹豫，把手覆上梁右京的后脑，动作很轻的揉了一下。

梁右京瑟缩了一下，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她把这通电话按掉了。

梁右京下意识地抬眼看着梁栩文，梁栩文收回了手，正俯视着她。

仿佛是月更作者突然出现。

第12章

12

等待接通的电话被人为的掐断了。在打通这支电话的时候，阮筠听着“嘟嘟”的声音响了差不多十多秒钟，如果对方没有注意到这通电话，那么等来的应该是通信运营商温和的提示音，而不是明显的被对方挂断后才传来的“您拨叫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阮筠看了下时间，在心里默默换算时差，此时的华国应该还不到晚上十点钟，又是周末，梁右京不会睡得这么早。

“或许她去洗澡了。”阮筠听见自己对面的男人轻声说。

洗澡。也有这个可能，小公主或许刚好准备睡觉，所以先去洗澡了。

“那我明天再打给她。”阮筠说。她放下手机，抬头注视着周唯一，眼底藏不住深深地忧虑和欲言又止的犹豫。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头，自从容逾去世后，她鲜少有这种茫然纠结的时候了。

和计划的不一样，周唯一提前从修复仓里出来了。机器里再一次打印出长长的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列出周唯一身体机能所面临的所有问题。

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阮筠想到这个结论，心里就慌得不行，周唯一像是另一个容逾，一个苟延残喘的、为了爱和后代而透支了自己一生的翻版容逾，阮筠心口像是揉碎了一块玻璃，碎成粉末，那么微小，却还是尖锐，把她的心脏划出一个一个伤口，缓慢的往外渗着血。她看了周唯一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低下头去，拿起手机，调出通讯记录，给梁右京拨了过去，同时还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知道是想说服自己，还是徒劳的把自己的行为解释给周唯一听，“你醒了，准备提前回江州，这是好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咱们小公主的。”号码播出去，嘟嘟声响起，她又自言自语：“隔夜了的消息会让右京不高兴的。”

周唯一歪在单人沙发上，左手撑着下巴，很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阮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