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服城(19)
第二十章 亚特拉斯栓
“所以呢?”
“没什么,关前辈早就知道我小人不器。只是我也没想到,关浓州也非正人君子。”龚凌攀到关浓州旁边,贴在男人耳边低语,“你叫的那个名字,是陈梦刀没错吧?”
关浓州记得结束了演讲后,又留下来又和国外的一些专家再聊了一会儿。西方人不乏热情活跃的,又拉着一块去附近的清吧。
最后回到住处已经将近十二点了。没喝太多,毕竟后几天还得继续连轴转,加上本身对烟酒色这东西,关浓州持的都是消遣态度,只吃方便的窝边草,且干净利落得像他在手术台上的刀光剑影一般,阅后即焚。
衣服还没换下,门就被敲响了。龚凌抱着一打资料,跑来请教,还说今儿刚好从明尼苏达大学的恩师那里拿了体外循环机的资料,想请关前辈看看。
关浓州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会儿龚凌。他本身就要高些,但终究还是骨子里的傲气让他看人的眼神隐含三分居高临下。
那张讨喜的娃娃脸没一丝波动与裂纹,笑眯眯地望着关浓州,满怀期待。
于是他跟着龚凌去了他的房间,坐下后平淡地喝了杯水,接着后面发生的事情便是一片混沌糜乱。
龚凌如同展示战利品一般地露出胸口的那些痕迹,趴在枕头边上,还亲手递上事后烟与火机。
他没有拒绝,然而纵使方才还是云雨相合,醒来后却也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有那么些冷漠。
只是龚凌好像都预料到这一切,也不多费口舌,安静地依偎在男人身边。等一支烟烧完了,正要开口,敲门声却响起来。龚凌下床去开门,脚步虚浮又不稳,迈腿的动作明显有些别扭,拖延了好一会时间才到门口。
关浓州转身去床头柜的烟灰缸那掐灭烟头,没看见门口来人是谁。
龚凌没用多久就回到了关浓州身边,手上拿着一打文件。随意地一甩手腕,刷拉刷拉地就
倾泻了一地,红的地毯上尽是白缟素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吊唁那方才离去的人。他重新爬上床,俯在关浓州身上,开口:“我不喜欢输。那个去英国交流的机会,我想要。”
关浓州甚至懒得回头看他一眼:“那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东西。何况你自己是什么分量和水平,你应该清楚。”
被戳破了实情,龚凌的那张笑脸也出现了裂痕,尽管看上去弧度是上扬更甚,然而已经没了方才那种乖巧的样子。他往前凑,意欲要去吻关浓州,却又突然停下:“关前辈……你知道么?有一种非常有趣的事情,就是让无情者变得像人……”
龚凌故意想让后半句话被吞进唇齿交缠里,然而肩上传来一阵推力,猛地一下就被摔到床下去。
关浓州冷冷地看他,把床头的衣服甩到地上:“去别的地方睡。”
龚凌咧嘴哂笑一下,捡起地上的衣物,踉跄着出了门。
公开手术很成功。术后,几名远洋而来的相关专家特地找上门来,依着中国人的宴请之道,找了个清静的小院,坐下来边吃饭边谈。
梅涅尔教授也在其中——这老人和陈梦刀极其投缘,起先大概只是看在关浓州的面子,再加上当时失才的缺憾。然而几番交谈后,私下里对于陈梦刀未来的评价还要比关浓州更上得一层。
也怪不之得吃饭的时候,梅涅尔要特地和关浓州到外头去又谈了谈。
也不知道这群老外怎么摸到的私房菜馆,环境很好,外头有一整座园林,面积不算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横栏上走,对面便是包间,雕花窗子开着,能看见里面的人。
都还不等梅涅尔先开口,关浓州便用眼神示意着那个男孩。他坐在主宾旁边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面前是茶。有人跟他讲话,他就答,只是别人不搭话,身上便是隐约有那么些生人勿近的意思。
“你见过他好几次了,是不是和我很像?”
“关,我一直遗憾,你当时没有接受我的邀请,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梅涅尔看了看陈梦刀,又将视线移回到关浓州身上来,“他跟你很像,或许还会越来越像……但那也只是因为你对他长期的影响。”
关浓州皱眉:“怎么?你也帮着王羽菲来撬我的墙角?”
梅涅尔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不用多久又反应过来,失笑:“她想要陈成为她的学生?说真的,你该有危机感了。我们走在同一条道上,与你不同,关。他也许能够与你非常非常相像,但他不会成为第二个你。”
“他想成为一个医生,而不是一个助手。你可以不赞同他,但至少得尊重他,关。”
梅涅尔拍了拍关浓州的肩膀,先一步离开了。关浓州伫立在木廊上,远远地看着在人群里头有些格格不入的陈梦刀。
关浓州其实知道这段日子里头科室里的传言,也知道龚凌做了什么小动作。但这种东西一来只是捕风捉影,最后也会散了去,至于龚凌,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自己在陈梦刀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实在要回想,只记得差不多也是那会儿,第一次拿起了手术刀。
“我从不做没有价值的手术,也不做会失败的事情。”
那时候的自己好像是这样说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都不知道说出来的是什么玩意。以后要说无情无义的话,最好还是得披上一重天使的白衣。
他确实和陈梦刀不同——小孩虽然是弃婴的出身,然而靠着聪明天分和漂亮脸皮,总是讨喜的,加上关家也疼他。只是在福利院肯定免不了见人情世故,给了他刺猬外衣,却也让他更懂得如何共情。
关浓州大方承认,在这上面比起来,他算是何不食肉糜的世家末子。
他其实根本不想接那么多手术,更不要说之前还要为了两个都准备转院的小孩,不远万里跑去美国,来回地够呛。
然而小家伙总想着要做观世音,是谁都要路过去割肉放血,崇高向光,拯救每一个人。
理想主义者势必会站在火焰之上,意欲高举着光与热照亮世间,振臂高呼,然后燃尽成碳化无机物,随风一吹便飘散。
倒不如去冰冷荒原,人迹罕至不见天日,但可保存清峻直至亿万年,后人尽数瞻仰。
于是他自私自傲,偏要为陈梦刀选了他认为好的道路,拧押也好,拖拽也好,也要把陈梦刀拖到这极寒之境来陪着自己。
追妻有的……后面这不是连隔壁周傅都结婚了,并且刀刀丢了的球还会打酱油了,老婆还不回家嘛。有些年轻老头就是要经历毒打!
第二十一章 一尖笋
龚凌走了。
明面上看着是重新回到了京珠医院,没失多少面子,然而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是被关科扫地出门了。
至于这是做了什么,最一手的消息是贴在办公室的门上的捕风捉影:心术不正。
这四个字能演化出来的东西可就多了,首先确定一样,龚凌那可不是因为专业水平不足而被赶出的中山医院。有人说是因为他缺点医者仁心,也有人说搬弄是非口舌,然而扯来扯去似乎肯定少不了陈梦刀。
即便是龚凌不在科室里头了,陈梦刀孑然一身的情况也没多大改善。
就像是……关浓州将龚凌调出中山医院,更落实了他口中传出的流言不假,触怒上心了,亦或者枕头风吹上,还更叫人不齿。
陈梦刀想起前段时间,刚从研讨会回来,自己还和龚凌在同个饮水机前面并排站着。那种心情古怪又诡异,还好谁都没有要和对方搭话的意思。
实际上这种情况倒也不是第一次了,关浓州的消遣又不止得一个龚凌,只是封嘴丢人都做得格外干净。大抵是因为龚凌太过自满,藕断丝连也好,威逼利诱也好,最后只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没那个心力去问到底是一个什么原因,随着关浓州的风头越发旺盛,找上门来的手术越来越多,难度也越来越大。
近日刚进来的一个冠心病患者,六十五岁的男性,王国华,先前已经放过了好几次支架,然而又出现了再狭窄的情况。患者的阻塞情况已经达到了75%以上,多支血管均有不同程度的病变和堵塞。最严重的左前降支直径仅有一毫米出头,几近完全闭塞,严重的供血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