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人这一周态度突变中,他就已经预感到这种结果。可他依旧像个愚蠢的赌徒,下了所有的注。满盘皆输,也只能怪他狂妄。
两人各怀心事躺在床上,终于熬到了天亮。
闵樾起床后,许时延也紧跟着醒来,今天总是要讲清楚的。
餐厅里,闵樾热了面包和牛奶,摆在两人面前,“吃吧。”
许时延不想再拖,缓缓开口:“闵樾,我想和你在一起,可不可以,说清楚吧。”
“对不起,我不想。”
许时延没想到闵樾会拒绝得如此直截了当,当下惊愕。随即,他压抑着开始翻涌的情绪,问道:“为什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闵樾实在不想再看到许时延,更不喜欢他这副纠缠的样子,冷漠地说:“当我没说过吧。”
“什么叫当你没说过!?”许时延攥紧双拳,胸口剧烈起伏,忍耐着,不想做出失态的举动。
“就是,已经不喜欢了。”
许时延听了这话,窜上心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站起,隔着桌子揪住闵樾的衣领,把人拉了起来,声嘶力竭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说你不喜欢了!”
闵樾仍然冷静,眼神里充满厌恶,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你了。”
自己的失态与男人的冷静对比,滑稽可笑。许时延真的笑了出来,他放开闵樾,颓然地坐下,问道:“闵樾你是怎么做到的?上周还说喜欢我,这周就不喜欢了?耍我好玩吗?”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怎么?是用腻我这根鸡巴了,想找别人捅你了?”
闵樾觉得青年粗俗的挑衅话语幼稚可笑,并不想继续争吵:“你吃了早餐就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许时延大力把早餐扫到地上,“哐当”一声杯子落地,温热的牛奶撒了一地,紧接着盘子也被摔碎。
“说啊!为什么就不喜欢了!?”
闵樾亦被青年的行为激怒,他冷冷地反问:“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有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砰”的一声,许时延骄傲的自尊在这一刻碎落一地,被戏弄的耻辱感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化为堵在喉咙的一滩血。
他深深地呼吸,双手颤抖着攥紧,仅剩的一丝理智让他不想也不能在闵樾面前继续扮演小丑。他起身逼视着面前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闵樾,我他妈就是瞎了眼才栽在你身上,你就是个垃圾。”
说完,许时延转身离开。
无论是谩骂还是离开的背影,闵樾都不陌生,它们像梦魇,无数次地出现。他知道错在自己,许时延骂的没错,他确实垃圾。但他无法遏制对喜欢自己的人产生厌恶的情绪,无法正常地接受一段感情。
他没病却也有病。
长长地舒了口气,闵樾蹲下拾起杯子,又一块一块地捡起被打碎的盘子,用纸巾吸干地上的牛奶。做完这些,他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明明还是白天,可屋子里的阴影一点点扩大,逐步将他的世界包裹起来。
他安慰自己,很快会结束的,就像以前一样。
第15章
那天,许时延怒气冲冲地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自己为何会愚蠢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几个月,他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若即若离就忍不住去追,听到喜欢就欣喜若狂,上了几次床就天真地去表白。只要想到闵樾看到他认真动心的样子,会在心里嘲笑他愚蠢,他就更加怒不可遏。怒自己,也怒那个耍他的男人。
他近乎疯狂地将桌上的物品扔到地上,一件接一件,边扔边发出怨恨的嘶声。房间里不断传出“哐当”声,却怎么也击不散心中的郁结。
到最后,许时延终于累了,瘫坐在乱成一团的房间里,红着眼盯着地板发呆。怒气散去后的悲伤愈发明显,可他不想再愚蠢到为了那个人渣去难过,一点也不想。
他用尽全力咬紧牙齿,咬得牙龈都充满了肿胀感,但还是不能制止心脏紧缩带来的疼痛。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分泌了一些荷尔蒙,不过是血糖升了,不过是心肌有些疲软。可是控制不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对闵樾有了如此深的感情。
咸涩的眼泪流到嘴里,许时延忿恨地抹掉眼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凝住所有妄图从眼眶滑出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扛不住愤怒和心痛后的疲惫,昏昏沉沉地睡去。闭眼前,他迷糊地想:到这为止,他和闵樾再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许时延从没试过如此认真学习,两个多月里,他没有回忆过闵樾,因为那和回忆自己的愚蠢没什么两样。
他向来自私,为了另一个人深情执着或过度悲伤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相识不过四个多月,怎可能有什么撕心裂肺的感情,就当没有过邂逅,没有过缠绵,后面那些破事儿也都没发生过。
只不过是被狗咬了,他不会再扒开伤口看看那只狗有多狠,也不会再想自己有多贱多傻才会被狗咬,只是以后再见那狗,就躲远点。
寒假,许时延开始到医院实习。
许时延选的是普通外科,他的带教老师叫丁皖彦,五十出头的男人,对学生要求十分严格,这点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许时延就感觉出来了。
丁皖彦对许时延这个学生印象还挺深的,因为许时延好几次上他的课迟到了。他是极其不喜欢这种学生的,仗着点小聪明平时态学习度不端正,医生这种治病救人的职业,容不下马虎的人。
丁皖彦没想到,许时延会选择来普通外科,还跟着他到胃肠外科实习。
胃肠外科这地儿又脏又累,总是和肠子粪便打交道,女生都几乎不收。许时延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大的,在丁皖彦眼里,许时延这容貌性格跟女生也没什么区别。他不看好许时延继续留在普外科,所以平时有意刁难,好让许时延赶紧滚蛋。
刚进去的时候,其他实习生干的都是写病历、查房的活,许时延就被点名去换药、拆线。这些对于实习生来说,不算轻松的活。手术刀口跟蜈蚣似的,乌黑青紫,常常沾满脓水血水,看上去十足恶心。但许时延觉得还好,不至于被恶心到。
又过几日,轮到丁皖彦值夜班,许时延也一起值夜班。
凌晨,医院里极静。
办公室里,丁皖彦左手拿着几张病人的CT结果,右手拿着笔,给许时延讲解。许时延听得认真,偶尔丁皖彦提一些原理基础方面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
丁皖彦早知道许时延聪明,一点就通,就是以前的学习态度不好。但是到了医院后,许时延沉稳了许多,不懂就问,脏活累活给他干也没推脱或者抱怨,都很好地完成了。这他对许时延有了很大的改观。
丁皖彦讲累了,值夜也不能睡,于是和许时延闲聊起来,他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水,问:“小许,你当初怎么想的,来了胃肠外科?”
许时延反问:“老师觉得胃肠外科不好吗?”
“哼……普外确实很有意义,而且工资高也是真的,但都是些脏活累活,看你细皮嫩肉的,而且家里也不缺钱吧,来这还真是吓我一跳。”
许时延笑了,想了很久,才道:“胃肠外科嘛,有挑战也有意义。”
丁皖彦听了哈哈大笑,看起来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但许时延兴致不高,没多久,丁皖彦就说要眯一会,让许时延自己看看病历。
许时延没看病历,而是独自到走廊透气。
那日他和闵樾不欢而散,几天后回到学校,学院就开始组织学生报交实习申请。填报表写到科室的时候,他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时闵樾问自己:你哪里值得别人喜欢。
他想了很久,无论那是闵樾的气话还是真心话,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问错。
他从小被宠到大,连出柜都能得到家人的支持,仗着点小聪明,学业也一路畅通无阻,加上出人的外貌,他自信甚至傲慢。从没想过自己究竟还缺什么,也没想过自己哪里不值得别人喜欢。
闵樾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没那么多傲慢的资本,甚至也没有值得闵樾喜欢的地方。所以他申请到普外科实习,还选了胃肠外科作为方向,就是想逼自己一把,走出惯常的道路,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成一些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