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寒不由松开了抓着陈与今胳膊的手,怔怔地看着陈与今,“为什么?”
“柏寒,我觉得我最近来找你,就好像是来坐牢的,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我喜欢你,很喜欢,来找你应该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可是我一想到来了以后,要在你面前做题,你要给我讲题,我就觉得烦躁。我不想让你看清楚,我到底有多笨。所以现在,每次来找你,我都觉得我要分裂了。你懂这种感觉吗?”
柏寒愣住了。
“也是,你怎么会懂呢?”陈与今开始收拾书包,“你是柏寒,你当然理解不了我这种学渣,理解不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还有人不会做。可是柏寒,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我也理解不了你,理解不了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为什么我觉得像天书一样的题,你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柏寒夺过陈与今的书包就扔了出去,书包里的东西擦着地板飞出去,散了一地。柏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本能告诉他,只要这样做,陈与今就没法继续收拾他的书包,也没法走了,就可以留下来继续陪他。
可是书包离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在陈与今面前一直压抑着的暴戾还是显露了出来,就像是一只一直装乖的小绵羊,终于有一天装不下去了,亮出了他的獠牙。他怕吓着陈与今。
显然陈与今也没有预料到柏寒的举动,胳膊还悬空着,手里拿着他的卷子,“柏寒,你做什么?”
“你不准走!”柏寒觉得自己应该要解释,可是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解释自己幼稚的动机,只能继续亮着他的獠牙,虚张声势,用最恶劣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陈与今也生气了,把手里的卷子团成一团,砸了出去。纸团一路向前滚,停在了客厅冰冷的地砖上。
柏寒没见过陈与今生气的样子,心里慌乱到了极点,他想伸手去拉陈与今,却又伸不出手。
“柏寒,你总是高高在上,对我颐指气使的,可是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有平等地看过我吗?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你的宠物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需要我的时候,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做什么,都需要第一时间满足你。哪怕我他妈困得要死,只要你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你睡不着,我就得陪你聊天。你要听我唱歌,我就得蒙在被子里深更半夜给你唱歌。而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得乖乖地自己消失,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要我考外国语,是真的想要我这个人吗?还是随便一个谁都好,管他是陈与今还是赵与今,只要能乖乖听你话,一直陪着你就行?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害怕孤独?柏寒,你有认真问过我吗?问问我,到底想不想考外国语?这些都是你想要的,你想要,我就得满足你,那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柏寒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撑住桌面,稳住自己的声音,“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柏寒,我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过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爸妈就给我想好了以后的路。高中继续读四中,努努力争取考个上海的一本,实在不行,二本也可以,以后找份安稳的工作,我这一辈子应该就在上海了。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属于上海,你得往更高的地方飞。从我认识你以来,我就一直在仰望你,一直在诚惶诚恐。你让我考外国语,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我还是心动了,因为我也想和你站在一起,想要和你一起看看更大的世界。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半年了,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能力,认清了我和你的差距,所以我一直在不安中,就好像抱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不要我了。你已经在外国语了,你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他们都比我聪明。你还要去北京,要见到更加优秀的人,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我怕你见过更多人以后,有一天就会突然发现,我到底有多平庸、多差劲,然后你就不喜欢我了。真的,柏寒,我到现在都觉得像一场梦,很不真实,像你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这种人?”
“陈与今,你他妈到底有没有良心!”柏寒一拳就挥了上去。
陈与今被打得偏过头去,再抬起头来,嘴角肿了,眼里满是错愕。
“你居然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柏寒揪住了陈与今的衣领,“我他妈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是傻逼吗?你妈住院的时候,是谁给你们安排的床位?是谁每天大清早给你们送饭?你哭的像条狗的时候,抱着你的又他妈是谁!我现在还在这里给你讲题。我柏寒,给谁做过这些?你竟然敢说我对你颐指气使,说我从来不问你的感受?你怎么敢?”
陈与今任由柏寒揪着他的衣领,眼尾有些湿润,“可是柏寒,我真的累了。人每天守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很累。你每次跟我说你那些星星、石头,我都听不懂,还要假装很喜欢听你说那些的样子。因为我不想让你察觉我不喜欢,那你以后就更没有话和我说了。柏寒,我真的走不下去了,我想放过自己,你也放过我好不好?我们分手吧。”
柏寒的手突然松了,无力地垂了下来,“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我说,柏寒,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
“柏寒,你记着,是你甩的我,是你发现我配不上你,发现我们没有未来,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陈与今抓起地上的书包,装好散落的书,走了出去。
柏寒怔怔地看着房门口,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个纸团。直到外头传来关门声,柏寒才突然惊醒。
他快步走过去,捡起纸团,用力地砸向门,“陈与今,你他妈就是个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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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寒把那张皱巴巴的卷子又放回琴凳里。
他不记得当初那个纸团是怎么跑到了琴凳里,那就还是让它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吧。
03# 第 3 章 柏寒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陈与今。窝在家里的第五天,他被一个朋友拖去了另一人的生日会。……
柏寒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陈与今。
窝在家里的第五天,他被一个朋友拖去了另一人的生日会。
说起来好笑,朋友说那是他的初中同学,可是他连那人的名字都想不起。
他还记得,当朋友推开KTV包间的门,一屋子跳跃旋转的霓虹灯光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他透过旖旎暧昧的丁达尔效应,一眼就看到了对着门、坐在沙发转角处的陈与今,陈与今的脸上也落了跳跃的光斑。
上海已经够大的了,可是偏偏有时候,上海又是那么小。六度分离理论,总是在并不想实现的地方得到验证。
柏寒挨着门坐下,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陈与今,见他正歪头和邻座聊天,又慌忙低下头去,他不知道陈与今有没有认出他来。
五年过去了,他长高了不少,陈与今应该也是。刚刚的匆匆一瞥,陈与今似乎变了一些,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脸上多了一些深沉。柏寒在想,不知道陈与今眼里的自己,是不是也发生了变化。
寿星跨过好些人的腿,跋涉到柏寒身边,搭着柏寒的肩,对着话筒情真意切地介绍道;“这是柏寒,柏少,外国语的,我初中同学。你们都听说过吧,大学霸,现在在T大读书,我没记错吧?”
柏寒看着寿星手里捏着的啤酒罐摇摇晃晃、上下翻飞,想着里头翻腾的液体会不会被晃出来,划出一道好看的抛物线,然后终止在自己的衣服上,“Y大。”
“哦,Y大是吧,没差,反正都是我们这辈子都考不上的。学霸嘛,从小就爱学习,爱看书,和咱们这些废物不一样。来,咱们敬学霸一个,感谢他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柏寒的手里不知被谁及时塞了一罐啤酒,罐身冰凉,水珠顺着他的指缝流淌,滴在他的鞋面上。
他看了一眼对面,陈与今慵懒地倚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搭着沙发,一手端着可乐,眯着眼看他,微微勾起嘴角,脸上带着点玩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