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缓刑(27)
听你声音不像是大叔哈。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克制道,“那个,谢谢你之前帮我包伤口。”
对面不语。
“给你添麻烦了。”
对面还是不说话。
他手腕被抓得有点痛,“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没等他反应过来,啪的一下,灯被打开了。
自己暴露在对方视野内,自己眼罩下却依旧是黑暗,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了。衍辰对于这种不对等的视觉关系很不适应,很没安全感地挣扎了几下。
“你刚在干什么?”对方不答反问。
“我……”他一时语塞,“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顾左右而言他,“你把灯修好了?”
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为了找你身上的气味?
也行。
衍辰脖子一横,反倒凭着感觉向香源凑去,鼻翼略略扇动,自言自语道,“白芷、黑角沉、香附、桃仁、艾叶……还有什么?是麝香吗?”
不愧是我。
对面明显躲了一下,“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大部分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是还想告诉你,”他尽量忽视自己的窘迫,硬着头皮往下说,“这里有命案,你还是注意一点。”
“你怎么知道?”
“鲁米诺试剂能检测血迹,”他首先科普道。对于出租车司机,他尽量解释得简洁一些,“这里有血迹反应,而且就在最近。”
“嗯?”对面似乎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是最近?”
“因为房东跟我说过这里最近发生过火灾,高温会使蛋白失活,无法被检测到。而且就出血量和手法来看,这里短期内有一场谋杀。我劝你换个地方住。”
“那你呢?”
“我?我无所谓。我……”
“我是说,你该走了,”对方没什么感情地打断他,抓着他的手腕和肩膀把他调了个个儿,就往外面推搡,“你打扰我睡觉了。”
“以后少在这玩火。”他补充道。
“等等。我还没见……”
快要被推出去的时候,他耳边传来一句:“酒精。”
“什么?”
“不是麝香,是酒精。”
然后他就整个人被扔了出来,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双手还保持着被缚的形态,滞在了门口。
酒精?他不是生病了才喝中药的?怎么还有酒精?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第26章
【27】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连你长什么样都没见到。”衍辰在黑暗里对床上的席眠说,“第二次见你,就撞见你在杀人。”
那可真是极具震撼力的场面。
他熬夜跟踪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出车,而是步行□□潜入了一个别墅区内。他心惊胆战跟过去时,看见他正在把一个男人面朝地摁在地上,然后从后面拎起他的头发,割开他的喉管。
血光潋滟。
从下向上喷射。
他看着那片形状熟悉的血迹,亲眼目睹了自己推演过上百遍的血滴轨迹,每一滴血都像开了慢回放,顺着他用来模拟的红毛线鱼跃,拼出一副赤色的修罗场。
衍辰整个人被吓木了,直愣愣地看着凶手处理尸体。
他没见过他的脸,不会是自己跟错人了吧?
怎么辨别,还能凑过去闻闻味道吗?
最后他做出决定:赶紧跑,直接报警吧。
可下一幕让他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
凶手收起铺在地上的塑料布时,发现有一滴血遗落在地板上。他把它擦掉后,还用打火机燎了一下。
如果说火烧不足以证明他就是那天遇到的人,那么他的工具打消了他所有疑虑——
那个打火机是他自己的,他在学校旁的小卖部买的。
是他。
他那天都说什么了?
感谢照顾,问他药材的种类……
哦,还跟凶手侃侃而谈了作案手法。
他想转头跑,可双脚像灌了铅般不听自己使唤。
遗憾的是,凶手已经发现他了。他连头也没回,背对他在耳侧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
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衍辰像中了蛊似的,真的听话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凶手回过头,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他突然顿悟了。
真正的出租车司机,恐怕就是房间里那滩血吧。
凶手蹲在地上仰头看他,气场却压了他一头。他擦着手上的血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学会了吗?”
衍辰木然地下意识点点头,一下反应过来,又摇摇头。
“那你推理对了吗?小朋友?”
“……你早发现我了。你是故意重复之前手法给我看的,是吧?”衍辰缓了缓神,定定地看着他,“你在等我。”
“明明是你大半夜跟着我。作业写完了吗?明天不用上学?小孩儿。”
“你别叫我小孩儿,学校讲的我都会了。”
“那你是来匡扶正义的,要不要我给你手机你报警?”
“不是。”衍辰尽量不去看他身后血淋淋的尸体,把声音控制得不卑不亢:“你上次还没说完。最后一味药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到是酒精,我从没注意过酒精蒸发后的余味。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在药里加酒精?”
席眠挑了挑眉。
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
他低头不语,把手上每一个细节都清理干净后,才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了半晌,看得衍辰脊背发毛。
——
“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杀了人,你不也跟我走了吗?”席眠在黑暗里回答他。
他的任务本就是到这个城市待命,回收这个遗漏的孩子只是附加任务。但这次灰鲸的要求有点特殊。
要么让衍辰自己心甘情愿跟他回来,要么杀了他回去领罚。
他知道灰鲸的用意,要他改改这表里如一的冷漠性子。绝非什么人文关怀,只是想他像李微一样学会演戏,嬉笑怒骂皆在股掌之间,做任务能事倍功半罢了。
他对自己没抱什么期待,接任务时候就准备直接杀人领罚了。
拿到地址之后,进去时候一个男人正在睡觉。他利落地把他解决了,处理好现场,调查了一番他的手机后,发现杀错人了。
这么小的地下室居然昼夜颠倒住着两个人……席眠在震惊之余,上了楼,倚在楼角守着真正的猎物归巢。
小猎物穿着校服回来时,席眠上下打量他。
这小孩居然长着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席眠眼睁睁看他进了楼梯,也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他突然想试一试这个任务。
大概是肉食动物对僵死的猎物没有兴趣吧。
他想道。
明艳开朗的人,也断不会与自己为伍。
他又想道。
夜里出任务,白天他索性在这个斗室住下了。本意是想接近他,但自己是在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听说笑容能让人看起来亲切,他对着镜子枯坐了半天,最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感觉有点惊悚。
平日光速完成任务的席眠,在社交恐惧的摧残下死了机。一个开口搭讪,就拖了一个多月。
拖到最后,他自己都开始焦虑了。
为了舒缓焦虑,保证自己的心理健康,他决定还是杀了他吧。
于是他又在楼角等他。但今天,这小孩不仅死气沉沉,而且眼中一丝光都不剩,灰蒙蒙的。
旁人看可能没什么两样,但他是干这一行的,接触太多,一眼就看出,这是毫无求生欲的眼神。
这孩子要自杀。
他站在楼角,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
又是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用之前那个错杀的男人的手机给房东打了个电话—
自己变了吗?不是。
他自己选择回去领罚,和这孩子让他回去领罚,这是两回事。
他对自己说。
他第二天早上心情复杂地推开房门,看见屋子里没有尸体时,眨了眨眼。过了几天,就和几个同事换来了几个这个城市的外勤任务,以延长停留时间。
可刚换完任务,当天晚上,到了放学时间那孩子却迟迟没回来。
他倚在楼角,一直等到深夜。
可能是死在外面了。毕竟想自杀的绝望,不是一个电话就能救过来的。
当他都做好回去领罚的时候,衍辰又回来了。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没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