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雨+番外(20)
语气轻飘,像句玩笑。沈浔闻言,心头似乎有什么被牵扯了出来。在某个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橘色的黄昏,他也曾想过:和我待在一起,没好事。
那种自我厌弃且不可自拔的感觉让他心里抽痛,他抬眼望向窗外,时隐就站在那里,保持着他一贯漠然的表情。
小骢明显怔住了。他不知道时隐的话意味着什么,但他很怕这个表情,仿佛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就会被押送到动画片里说过的某个地狱入口。
时隐这句话不是什么中二病晚期言论,他只是把最坏的可能摆出来。如果时青易接着惹事,说不定哪天他就真的入地狱了,而且还要拉上周围的人做伴。
他把衣角从小骢手里拽出来,看了看沉沉暮色:“明早我就搬。”
第15章
夏日天光长,沈浔从闻笛巷出来时只有远山处还剩一层红霞,等他回到家,天已黑尽。
木质屏风隔断后边的客厅宽敞得有些空荡荡的,屋顶的吊灯开到了最暗,墙壁上反射着淡橘色。
听到密码锁的声音,楚倩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回来了?”
沈浔站在玄关处:“嗯。”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课都好好听了吗?”楚倩正问着,一眼瞥见沈浔手上扎眼的白,“浔浔,手怎么了?”
“没事,妈。”沈浔应了一声,随口道,“做木雕的时候不小心戳了自己。”
楚倩闻言,“啪”一声把书合起来,拧着眉:“你什么时候还开始雕木雕了?”
“刚开始。”
沈浔换鞋的手顿了顿,不用看也知道此刻楚倩必然面色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他迅速直起身子,往自己房间去了。
“我跟你说过要好好学习你不记得了吗?”门外传来楚倩的声音,不依不饶,“你先前就是因为成天就知道画画画画,期末考才考那点分。你但凡考高一点,你看附中舍不舍得开除你?别成天捯饬这些,你知道我们为了让你进四中废了多大劲吗?”
楚倩的唠叨还在继续,沈浔早就不听了,自己去关了门:“行了别说了。我要看书。”
“你就是这臭脾气,要不也不会被附中赶出来。”楚倩说。
这话戳到痛处,沈浔把包往床上一甩,话音都到了嗓子眼,又忍下来,最后只低声骂了一句:“……操。”
他他妈的到底是不是因为成绩被开除,楚倩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纷乱的往事从脑子里涌出来,盖过了房间里时钟“哒哒”搅动空气的声音,手机APP发出推送:今天还有201个单词需要复习哦。
靠靠靠,烦死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张词卡,片刻后,又探头到房间外,声音有些紧绷绷的:“妈,医生叮嘱你吃的药,你别又偷懒不吃。”
楚倩叹了一声:“知道,我现在没犯病。你学习吧,不要操心。”
他手上伤了,写不了字。但那一晚他的台灯依旧是整个院子里最后一个熄灭的,就算不能动手刷题,拿眼睛也要过一遍。
*
时隐从诊所回去便着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个斗室里属于他的不过是几套衣服和一只猫。
孙姨和小骢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几次又闭上。时隐把行李箱整理好,说:“明早我再搬,动静会稍微大一点,这样周围的人都能知道有人离开了。要是他们还找你麻烦,你也好有个说辞。”
“你当真要搬?你身边是不是没有亲人,你搬出去能住哪啊?”孙姨问得直白。
“外面那么大,会没有地方去吗?”时隐说着,就要把门关上。
孙姨连忙伸手抵住了铁门板:“你等等。”
“硬要走也行,”她另一手掏了掏衣兜,“这个你拿上。”
那是一个有些掉色的红包,时隐蹙眉道:“什么意思?”
“我们……”孙姨心虚地瞟了一眼小骢,“你就拿着,姨的一点心意。就当谢你救命之恩。”
“不用。”时隐正色道,“而且我说过了,我不是救你,我是害了你,你明白吗?”
“那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吗?这是谢谢你俩的,都给包在一块了。”孙姨说,“你要是实在不接受,你拿给他,他总算是救了我们吧?”
时隐想起今天下午被打飞出去的那一沓红票子,就打算接过来,然而眼睛扫过那烫金的四个大字,手又收了回去。
百年好合?什么玩意儿?
“有没有学业进步的?”
“啊?”孙姨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嘴角挂一点尴尬笑意,“唉,瞧我这眼神,拿都拿错了。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孙姨拍了拍小骢的头:“你去我卧室里那个床头柜翻一下,给你时哥哥换个包。”
时隐为着“时哥哥”这个诡异的称呼皱了眉,前些日子还恶语相向的人,现在表现得和颜悦色,到底令他有些不适。
小骢“咚咚咚”跑下楼,又飞也似的跑回来,手里捏了几个红包,在时隐门前摊开:“你要哪个?”
时隐垂眸扫了一眼,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小骢半趴在地上,把几个红包码得整整齐齐:永结同心,幸福安康,早生贵子……
“啊这……儿子你确定拿完了吗?”孙姨蹙眉问小骢,又抬头看时隐,“我几个姐妹的孩子都差不多要结婚了,我也没有其他需要送红包的场合,手上就这些。你要不别挑了,都是男孩子嘛,有什么?”
时隐叹了一气,从孙姨手里接过“百年好合”,抽出一张,又从自己包里补了二十:“我只拿回我自己的,多的你收走。”
孙姨脸色一红,原来时隐早就知道小骢干了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事!她眼珠转来转去,最后难堪地给了小骢的后脑勺一下:“快给哥哥道歉!”
这一巴掌不比之前,孙姨真的用了力打,小骢“哎呀”一声,涨红着脸伸手去挡:“疼!”
孙姨捏着他的脸蛋,直把他捏得眼泪打转儿:“让你不学好!给哥哥知道了丢不丢人,快点!”
时隐对他们家的家庭教育一点不感兴趣,看得头疼,出言制止:“行了。我累了,你们别在这待着了。”
孙姨这才停了下来,揉了揉小骢脸上的红痕,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没管好这孩子。那个钱你拿去,当补偿啊。”
她把红包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然后不由分说关了门,催促着小骢赶快下楼。
时隐蹙眉看了看那红包,不算特别鼓,但刚才接过来的时候捏着还算厚实,估摸着得有千把块。他拾起来放到一边,心想那土豪学霸应该也不会想要索取报酬,索性不要。
白天打架确实伤神,身上脱了力一般,眼睛也很酸痛。往常他睡眠都很轻,今天却是熄了灯,倒头就睡。半夜的时候隐约听到翻动东西的声音,他伸手摸了摸,发现公子没躺在身边,只当是这夜猫子又在搞事了,睡意又很快涌上来。
翌日,天蒙蒙亮,时隐便关了闹铃起身。若是在城区里,这个点应该只有清洁工人会在街上挥着竹丝扫帚,刮擦地面发出脆响。但这边是脏乱的老城区,街上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时隐故意算在这个点出门去,人们迷迷糊糊地将醒未醒,对外界的声音会敏感一些。行李箱拖过石子路,将会发出突兀的噪音,至少周围十户都会知道有人走过,甚至还会有人伸头出来看看是哪个不安生的在这扰民。
弄得动静越大,孙姨这边就会越安全。
然而他刚抱上公子,便发觉自己的放行李箱的那个桌空底下空空如也。
昨晚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似乎又回到了他耳边,他锁着眉心想了想,径直下楼去。
孙姨和小骢的屋子都还闭着门,时隐站到孙姨房门口,直接道:“孙姨,我箱子在你那吧?”
门内没有响应。
时隐又道:“不在吗?那看来又是进贼了,这里怎么总是进贼呢?”
这话还没落下,里面就传来了“叮当”一声,孙姨把碰倒了的玻璃杯扶起来,小心翼翼措辞道:“那个……姨也不太清楚呀,可能门锁该换了吧。”
“…别他妈扯了,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我?”时隐没了耐心,从肺里压出一口浊气,声音有些冰冷。
孙姨又不说话了,良久,门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老天爷,总该给我一个还债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