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可能(19)
"我魏国君主贤明,百姓万人一心,战士悍不惧死,便是当真若入了绝境,亦可举国皆兵。如此,有何不可?"
鲁相也站起了身,对楚昭鞠了一躬,
"此事重大,还望待在下将魏王的诚意如实禀告我王后,再做商议。"
楚昭也没再多说,同样回了一个平礼,
"有劳鲁相。"
涪陵会盟,可谓不欢而散,但结果倒也称不上多坏。毕竟祁让本来也没指望着一次会盟就真的能让三国停下对战,不过是想借此多拖延些时间。
一是让鲁国看到魏国知晓了两国的盘算仍不惧齐,二是挑拨齐鲁两国本就不甚坚固的联盟,三是若能将鲁国拉到自己这一方,那就更好了。
只是祁让没想到,一向隐忍的齐国国君,在此次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仍如此坚决。
会盟结束不过三个月,只比上一世晚了两个月的齐军再次压兵边境。
祁让看着案上前线送来的战报,手在桌案下紧紧攥住了衣袖。
站在下面的楚昭察觉其面色不对,询问道,
"信上如何说?"
祁让凝练的回道,
"齐兵伐魏。"
楚昭默了几瞬,跪了下来
"王上,臣自请带兵迎战。"
从祁让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用一根玉簪高高束在头顶的发髻,和沉稳挺直的脊背。
一如少年站在他身边时的模样,有些恃才的傲气却又永远不会反驳的、令人安心的挡在他面前。
祁让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突然松了松。
楚昭还活着,祁连也还活着,他此刻的身边还有他们。
而不是像上一世,夜半惊醒,只有压着人喘不过气的孤寂。
于是祁让松了松眉,笑着邀请,
"寡人还欠将军一顿酒,不如今晚还上为当将军践行如何?"
楚昭抬头看他,也松了眉眼,笑道,
"好。"
***
虽处乱世,燕阳作为魏国的都城却很少受到战乱的波及。
商人们来往此处进行贸易,名士们游学此处把酒交友,畅谈天下时事。走在街头,四处是欢声笑语,一副人间盛世之景。
祁让和楚昭二人换了一身常服,四周跟着散落在人群中便衣伪装的宫中禁卫。
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换了个环境,祁让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楚昭在其身旁,一边用剑鞘隔开人群避免他被冲撞到,一边用余光扫着他的表情,此刻见其舒了眉眼,在人群中紧紧提起的心也微微松开,
"燕阳城内有家酒楼,名为一品阁,乃天下首富在魏国开的总店,名人志士多愿在此品酒下棋,王上可有兴趣?"
听到天下首富四个字,祁让的脚步微不可查的一顿,随即点了点头,
"就去那吧。"
踏入一品阁后,众人看到楚昭的面容霎时一静,随后老板便亲自迎了上来,
"两位贵客是品酒下棋还是...楼上包间?"
楚昭目光看向祁让,祁让的视线在一楼环视了圈后,冲老板笑了笑,
"楼上包间。"
"哎,好嘞,两位贵客楼上请。"
要了几壶魏酒一壶齐酒和几样小菜,待包间门关上后,楚昭才拿起酒壶为祁让湛了一杯齐酒。
"齐酒酒色清亮透明,口感清香纯正,后劲又凛冽醇厚。不知王上,以为如何?"
祁让没好气道,
"寡人以为,齐君要是能和这齐酒一样让人一眼看到底,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少能见到祁让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楚昭拿着酒杯的手都笑的抖了抖。
"王上对臣没有信心?"
楼下士人的谈笑声透过木窗传上楼来,祁让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将军以为,此次若是寡人亲征,如何?"
楚昭看他不似说笑的模样,也慢慢收敛了笑意,
"齐国何至于让王上如此忌惮?"
祁让摩挲着杯口,听着周围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叹了口气,
"罢了。"
然后又抬头看向楚昭,
"齐原给寡人一年之期,如今已过去四个月份,你要切记,此次征战,目标不在胜,而是拖,拖到齐原那边有了回信为止。"
楚昭起身,半跪在地上
"臣领命。"
两人最终还是没有轻松痛饮一回,楚昭看着祁让有些放纵却仍然自持的小口饮着魏酒,心中泛起闷沉的痛意。
他知他心中一统天下的抱负,知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帝国,曾也暗自欣喜能摸透他云淡风轻背后隐藏的心思,可现在,他看不透他,也无法为他分担。
夜里两人走在回到魏宫的路上,快进宫门时,楚昭几次犹豫还是想问问他: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
正待开口,却看到站在秦宫门口的君主回过了头,
上一次离别尚是春宵帐暖,这一次他却看他在夜色中回头,缓慢的,迟疑的对他说,
"阿昭,是寡人对不起你。"
祁让说的是上一世楚昭为他而死。
楚昭却以为他是察觉了自己的心思,让自己不要多想。
他感觉到身上的血一寸一寸凉了下来,刚才还欲探寻的心思顿时显得有些可笑,然后他装作神态轻松的模样,扯起了一抹一如往常的笑意,
"王上喝醉了,王上何曾对不起臣。"
一切不过是臣心甘情愿。
祁让还欲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转过头,冲他摆了摆手。
楚昭看他的背影走远,又消失在夜色中,他穷尽一生追随着他的脚步,想得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此刻骤然停下,才发现两人相隔的是如此之远。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为什么最近都没得评论了,这个故事的节奏拉的很慢,大家就算是批评也可以呀,我有点慌
第19章 两个故事(7)
战歌响起,祁让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首的魏国将士,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烈酒,
"各位,都是我大魏以一敌百,为魏国流血流泪的勇士!如今齐军犯我领土,杀我百姓,诸位出征,莫要担心身后的父母妻子。寡人允诺,只要寡人在这燕阳一日,就护诸位身后的百姓一日安稳!"
说完,一口饮尽碗中烈酒,掷在地上,
"魏国,就拜托诸位了!"
台下的士兵同样一口饮尽了手中的酒,举起手中□□,高呼道,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王上万年!魏国万年!"
出征的号角吹起,将士们的队伍黑压压一片,如同一条长龙渐渐消失在远方。
直到最后一排士兵的身影也望不见, 站在城墙上的祁让才缓缓收回了视线,夕阳映在身后,透出一股沉寂悲凉。
元封三年的年宴过的十分低调,因战争的原因,宫中的吃穿用度均缩了大半,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祁让注意到下首左侧的一个桌案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正孤零零的自己坐了一桌。
按魏国的礼节来讲,武左文右,左侧正应是出了征的哪位将军的子女。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魏国连年征战,将领们也都常年不能回京,甚至更多的,是留在沙场,再无还乡的机会。
祁让向李言招了招手,看着那个男孩问道,
"那是哪位将军的孩子?"
李言压低了声音,
"回王上,是上将军的独子,祁濯"
祁让有些怔忡,然后向下招了招手
"濯儿,到王叔身边来。"
殿内的视线瞬间聚焦到了那个男孩的身上,男孩的脸上露出一丝惶恐,却很快的被掩盖下去,进退有度的走到祁让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叩礼,
"臣侄见过王叔,恭贺王叔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男孩的脸上有些婴儿肥,白白嫩嫩的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此时一本正经的说着贺词,反倒有些好笑。
祁让眼中闪过笑意,心情颇好的逗弄着他,
"你的奶娘怎么不在身边?"
祁连的夫人难产而死他是知道的,但其长子年龄还小,身边正常该跟着个奶娘照顾才是。
男孩又伏下了身,
"奶娘乱议国事,前几日已被臣侄下令杖毙。"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祁让也收起了眼底的笑意,问道,
"哦?如何乱议国事?"
男孩抬起头,看着祁让,目光灼灼,
"她说如今连魏宫都缩减了用度,必是前方战事不利,父亲未必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