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向南吹(13)

虽然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见家长，可沈也总是有点紧张。

“诶，”正在吃鸡块的营业员突然说，“你们是不是那个啊？”

“哪个啊？”沈也反问。

“就——你知道的，那个什么。”

“噢～～～为什么这么觉得？”

营业员把吃了一半的鸡块放下，一本正经地和沈也说：“我在这家店干了五年了，几乎什么样的情侣都见过了。有些是真爱，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当女主角从更衣室里穿着婚纱走出来的时候，男主角是会哭的，而有些呢，也许他们的婚姻只是被世俗捆绑的结合，并不是因为爱情，甚至还会为了租金便宜一百两百块而和我们争论不休，让大家都尴尬。”

“而你们呢，”说这，营业员又拿了一块没吃过的鸡块咬了一口，然后拿起两块缺了一角的鸡块，“就像这两块鸡块，有极大的相同，却又有微妙的不同。”

“为什么？”沈也被营业员的话提起了兴趣。

“旁观者清咯。刚才你走出来的时候，虽然身上穿的西装很不合身，看上去也有点傻乎乎的，像是小孩子偷偷穿大人的衣服，可是他啊，就是你那个对象，看你的眼睛，就像是看着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那个要和自己过一辈子的人。”

沈也突然自嘲，“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在婚纱店买西服吗？所以总是带给人错觉，以为和对方来到这里就会结婚，就会过一辈子。更何况，我和他根本就没有在一起。”

“不是的。”他说，“不是的，这不是错觉，这是真实，然而因为太过真实了，所以会让人以为是错觉。你不知道刚才他走出来的时候，你的表情，像快要哭出来似的。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溢满的爱。”

“婚纱店是一个让你面对你最真实的感情的地方。两个相爱的人，两个注定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在跨越了世俗后，他们的爱情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东西。”

沈也有些无语，他把空了的可乐吸得嘎嘎响。

“你小说看太多了吧！”这是沈也的内心独白，而且他说出来了，可歌可泣。

“有些时候，人就是需要有一点‘矫情’的，你懂的。”说罢，营业员拿着那两块鸡块小跑走掉了。

“我懂啥啊我懂。”沈也真是搞不明白。

“咋啦，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套不好看吗？”穆梁从更衣室走出来，就看见沈也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噢，没什么，刚才那个营业员说了些奇怪的话。”沈也摇摇头，站起来帮穆梁整理衣服。

穆梁抬起头，让沈也帮他整理领带。还是那条绛红色的领带，上面细细的花纹是野百合，沈也认出来了，因为穆梁家的玄关门口有一副野百合的画。

“他说什么了？”穆梁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问沈也。

沈也胡揪八扯：“他说我们俩应该结婚。”

“啊，那是挺扯淡的。”

“喂，你也太无情了吧！”

穆梁新换的这套西服是深墨绿色的，是刚出的新款，领口还有暗蕾丝花纹，骚包得不行。领带上还是别着沈也送的那款领带夹，却显得有些廉价。

沈也想拿下来，被穆梁拦住了。

“这个挺好的。”他说。

“不觉得不配吗？材质看上去很低廉，花纹也没有那么高大上。”

“不觉得，我很喜欢。”

“谢谢。”沈也说。

最后，沈也拿了一套深海蓝的西服，配上穆梁的纯黑色领带，袖扣是穆梁前段时间买的，全新的，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穆梁则选了那套深墨绿色的西服，配上绛红色领带，简直是——红配绿赛狗屁。还有那廉价的领带夹。比穆梁平日里上班的行头，差得太远了。

“什么狗屁，怎么说话呢！”穆梁拎着沈也的西装，在地铁上对他翻了个白眼。

好吧，沈也说“红配绿赛狗屁”是逗穆梁玩的。其实这样搭配很好看，很适合他。与平常一色黑不同，带上了点感情和韵味。低调的绿色配上低调的红色，反倒让人移不开眼睛。

魅力无限嘛。

两个人抱着大纸袋子并排坐在地铁座椅上，屁股蛋儿好凉。大过年的没什么人，他们两个好似包了车厢。

边上放了两个大行李箱，衬得两个人向逃难出来似的。

“为什么不租辆车？坐地铁好麻烦。”

“没带驾照。”

沈也无语。

“过年房间难订，订了个大床房。”穆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啊？”沈也还没反应过来。

“两床被子，别多想。”

“哦。”沈也明白了。

沉默了一会儿，沈也问穆梁：“你参加萧芋的婚礼，有什么感受吗？”

“祝福。她在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那你知道，和他结婚的是谁吗？”

“是谁？”

“她的一个同事，听上去应该是随便找的。”

“什么叫听上去，眼见为实嘛。”

“你又骗你自己。”

穆梁叹了口气，“其实，听到她结婚的消息，我是松了一口气。这算是一个句号了，我和她的关系。”

“她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沈也握住穆梁的手，“单向总是很矛盾的，一方很痛苦，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另一方也很痛苦，不想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其实，双向也很痛苦的。”

穆梁抽出手。

☆、第 13 章

沈也觉得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就是现在了。

他站在高墙上，穆梁在下面，张开手臂，时刻准备接住他。脖子上围着的围巾还有穆梁身体的余温和他身上独有的香味，像是初生婴儿的奶香。月光照在穆梁的身上，好美，像是仙子。

“下来吧，我接着你。”穆梁说。

沈也跳下去，像是从云层坠落，然后又被云层接住。穆梁稳稳地接住他了。

舍不得放手，还是想要抱着穆梁。好软，也好温暖。身上也香香的。让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个词——“母亲”。他出生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父母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孩子，只是为了繁衍，他从小和外婆生活，外婆去世后就来到了这座城市。然后在这座城市，他遇到了穆梁。

可穆梁却又不全是“母亲”，他有时候也是“父亲”。比沈也年长十一岁，有多出十一年的人生经验。不仅给予沈也柔软，也给予他坚强。在沈也站不起来的时候，做他的立柱。

对于沈也来说，穆梁是他心理意义上的“父母”，更是他全部意义上的爱人。曾几何时他还嘲讽自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懂什么叫爱，可是现在他终于明白，爱是一个在襁褓中就存在的事物，并且会一直绵延到生命之后。

是爱啊，最鲜活又触不可及的爱。

“好啦～”穆梁拍了拍沈也的背。

虽然他很瘦，但是把全身的体重都压在穆梁身上，时间久了还是好累。

穆梁把他圈起来。就算隔着衣物，也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心跳。皮肤脂肪骨骼都不能阻挡两颗心的无缝贴近。

那份带有节奏的声音，是他们人生中离现实最近的一次。而未来，会越来越近，一直到冲破玻璃罩子，携手以最真实的姿态感受世界。

“谢谢你。”穆梁把头靠在沈也的头上，说。

“不客气。”沈也笑着说。

他们后来是牵着手走的，十指相扣那种。骨节触碰着骨节，手心紧贴着手心，手腕交缠，永不分离。

高中好似没有变过。外墙的瓷砖依旧码得整整齐齐，梧桐树仍然伫立在每一处，冬季鲜花凋谢，唯有食堂边上的梅花，盛放得美丽。

“一直都没有变过，从我毕业那年到现在。”穆梁指了指底层靠外墙的那间教室，“高中三年，我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能带我去看看吗？”沈也问。

“好啊。”穆梁爽快答应。

这附近治安好，学校除了大门和行政楼，教学楼和食堂体育馆都没有锁门的习惯。宿舍楼不在学校内，要走个五百米才能到。

从前的教室现在变成了高一一班，里面的桌椅换成了全新的符合人体工学的桌椅，黑板拉开里面是进口的投影仪，教室前后还安了立式空调。只是格局还是没有变，和记忆中的教室能勉强重合，却又一点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