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腰(9)
秉容觉得他跟自己开玩笑,“你有自己的房间,偏不去睡。”他侧头想了想,忽然说:“要这样,你为什么不去找幼玲、庆莲她们睡哩?”
这话说得俞博衍心头一跳,抓他的手过来就打了一下,“你学坏了,这样的话都敢说。她们是老爷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能跟她们睡觉吗?“打完,他顺势把人给拉过来,含糊的亲了一口,吃到秉容唇边的糖粉,甜甜的味儿蔓开来,教人高兴,“这糕太甜了,吃多了牙要坏,睡了不要吃了罢。”拉起秉容就走。
关了灯,放了帐子,秉容和他相对躺下,俞博衍还不闭嘴,语调透着坏,“你不是爹的,所以我能跟你睡觉。”秉容不晓得“睡觉”两个字听来有多羞人,只是驳俞博衍说他学坏,“我可没有学坏,博衍你才是坏,动不动的要跟我生气,跟我顽皮,要人待小孩儿一样待你。”
“我难道要求过你要待小孩儿一样待我吗,是你自发,现在倒要赖到我头上,你说是谁坏?”如此,秉容又要驳他。两个人,真的成了小孩儿,要为到底谁坏辩一辩,辩不出个结果,却把两瓣心辩得软软不堪,辩得脸上都是笑。秉容是不懂,俞博衍是懂而为之。
忽的帐子里声儿没了,半晌,才响起秉容低软的一声话:“好好的说着话儿,你上来亲人的嘴巴。”俞博衍的声音更低,“你嘴上有糖粉儿,还不让人亲一亲吗?”秉容笑开了,“是博衍你害我,你买栗子糕让我吃。”
俞博衍也笑,算是承认,搂着秉容,真不打算再闹了,闭眼道:“睡罢。”
自从撞破了小玉秋的秘密,杜若松几次打电话来相约,俞博衍都用由头拒了,早出早归,到俞彪面前尽点孝心,顺带和秉容说说话。这天,他从银行里回到家中,进门时,门房给了他一个信封,“少爷,有人让把这个交给你哩。”
俞博衍不解,问他:“谁给你的,可认得?”门房摇了摇头,“是一家的司机,瞧着只是觉得眼熟。”俞博衍一想,这能是谁呢?他没有跟人通信的啊。
到了书房,他迫不及待把信封拆开,里头是一张西式信笺,写着:“博衍兄鉴。”
“近日相邀,博衍兄时无空闲,对此若松亦理解,生意事忙,不得不办。今日于柳晴芳女士处得了十张戏票,此票难求,念十五日前博衍兄解了若松燃眉之急,随信奉送三张表谢,不可不至庆和戏园一观之——若松笔。”
俞博衍把信看完,不免失笑。心里自然是不愿意去看的,可这票却不能白白浪费拂了杜若松的心意,脑内转想着把三张票送给谁才好,这般想了十来分钟,有了人选,让老妈子去前院请听差来。
不一会儿,那听差来了,俞博衍也不拖延,只把里头的信笺抽出,戏票还在里头由原信封封好,“请你坐汽车跑一趟,到吴总长府上,把此信转交吴六小姐。”说完,拿出一块钱交给听差。
那听差得了一块钱,又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差事,早笑容满面的接过钱和信封,“是,少爷。”
这吴总长,在衙门里的外交部做官,膝下的吴六小姐吴淑清是最小的女儿,格外的受疼爱。俞博衍想起她来原不为什么,只是二人跳过一次舞,所以记得。
听差受了吩咐,不过二十多分钟的功夫,就到了吴宅,告知了门房来历,规规矩矩把信封呈上,任务就算完成。
谁想,这样巧的,吴淑清与三个女朋友正要出门,接到信时,还一时想不起来俞博衍是谁,经身旁一位女朋友提醒,才隐隐记起。只是俞博衍行事匆忙,信封里连一张信笺都不曾写有,只有三张戏票,倒让吴淑清奇怪,“来信只有三张戏票,这算怎么回事呢?”
此时,站在她身旁的女友,岑家的二小姐岑如瑾笑说道:“这有什么奇怪,也听说他是留洋回来的人,定是个新式人物,不拘小节罢了。”她抽出吴淑清手上的一张戏票,一看,更是笑得吃吃,“他怎样又知道,我们正要去柳老板家里,向她再讨三张戏票呢。”
原来,吴淑清也是捧着大小玉秋中的一员,她是小女儿,吴总长总惯着她,所以也不阻拦。眼下大小玉秋排演新戏一票难求,依着她往日跟大小玉秋的情分,她得了一张,谁知昨天约见三位女朋友,跟她们鼓吹大小玉秋的唱工,一下倒让她们感了兴趣,也要去看。为着朋友,为着大小玉秋,吴淑清就算是费些功夫,也要再弄三张票戏票来哩。
一下子,三位女友的目光齐齐射在吴淑清的脸上,是怀疑她与俞博衍早有通信,所以俞博衍才知晓她的心意,送来三张戏票,免得她们走一趟。
吴淑清脸一红,“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只是,我与他,不过跳过一次舞罢了。”三位女友如何肯信,都嬉笑着拉住她的手往回走,扬言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绝不饶她。
第10章
一晃三日,到了大小玉秋新戏上演这一天。俞博衍本想到银行去,想着到时候杜若松问起来也好有借口搪塞,思衬一番,索性待在家中,钱已是输了,人情亦给了,何必还为此特地到银行去做个借口出来。杜若松真问起,他只说老太爷不舒服,不就个现成的理由。
他正好趁此机会,到书房把秉容上回看的那本武侠情爱小说找出来,在窗下黄花梨木的塌子上花了三个钟头,把它完完全全读来,心下有了计量,想着等会儿吃好午饭,就把秉容拉来考上一考。
便把书一放,招呼陈妈,让她去厨房吩咐厨子,把午饭开上来。
陈妈笑道:“东屋那边刚喂完老爷,何不和秉容在一块吃了算?”俞博衍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一听很好,“那你把他叫过来,在我屋里开罢。”
一会儿,秉容就过来了,倒老老实实,见桌上的粥还没盛,便一人盛了一碗,看桌上的菜色。一碗火腿片煨猪肘,一样炖三鲜,一样清炒嫩瓜尖,还有两道拌菜,分别是油淋鸡丝和藕片,自己动筷先吃起来。
俞博衍心里揣着事儿,脸上笑笑的,也拿了筷子吃,“爹中午吃的什么?”
“鲍鱼粥,炖的绵绵的。”秉容据实告诉他,“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久病不宜吃太硬的食物,不好消化,俞博衍晓得那是用收的鲍鱼干泡发后熬的粥,里头想来还加了切碎的清甜的白菜芯,接茬道:“爹吃得还好吗?”
秉容摇摇头,“比刚入秋那会儿,吃得少多了。”他给俞博衍夹了一块火腿片,“你尝尝,滋味不错。”俞博衍知道老爷子的身体是不好的了,连捱不捱的到旧历新年都是未知数,当下瞧着秉容给他夹来的火腿片,放进嘴里吃了,扯到别的话题去,一顿午饭就这么过去。
簌过口,喝了茶,俞博衍把那本小说藏在身下的垫子下,静等秉容过来,他饭后交代他了,有话跟他说。
秉容从来对他的话都信以为真,簌口后看顾了一会儿俞彪,巴巴儿的就过来东院,跨进屋后,不知道俞博衍在书房,叫了句“博衍”。俞博衍心里存着坏,故意不应他,等秉容自己找到书房来,笑着骂他:“为什么不应我?我叫你呢。”
“我还能在哪儿,就在书房里,你自己找不到,那真是傻瓜了。”他侧躺着,看秉容躺到另一张塌子上,“你晓得我今儿为什么在家,不上银行,也不上铺子里。”
“我哪里知道。”秉容看他笑,自己跟着也忍不住笑,“大概是你想偷懒。”俞博衍摇摇头,把杜若松送票,自己转送吴六小姐的事儿说给他听,“说起来,你爱听戏吗?如果你爱听,下次我也不用费心思送人了,咱俩去看正好。”
秉容不大好意思哩,摇了摇头,“我没去看过戏。”他给俞彪带回来没多久,俞彪就瘫了,离不得人,哪里有人带他去。他只晓得幼玲是去听过好多回的,想来是件愉悦人的事,看完回来总是笑嘻嘻的。
俞博衍一想也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听罢。”秉容答应了,点了下头,眼睛微微弯起,想起俞博衍找他来有话说,便道:“你找我来,是有什么话说?”
俞博衍本就揣着坏心,又喝了茶,秉容可比不得他,眨了几下眼睛,是有些困了,声音也因此有些飘飘然的轻,俞博衍眼瞧他悄悄捂嘴打了个哈欠,心里好笑,死死忍住,问道:“我先问你,白公子和沈喜儿本是一对有情人,为何最后落的白公子另娶,沈喜儿别嫁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