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sper(43)
“哎,下次换我试试。”方文涛摇头晃脑地说道。
“滚。”钟瑜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下。
进审讯室后两人有点儿懵逼,说好的失足少女呢?怎么是个男的?
钟瑜连忙翻了翻手里的资料,哦,还真是个男孩。
因为之前的抓捕行动两人都没有参加,所以具体都抓了什么人他们并不清楚。虽说事先已经看了这个网络□□团体的宣传网站,但全是些P得妈都认不出来的照片,根本没注意到里面还有男孩。
“怎么办?爸爸戏码还演吗?”方文涛低声问道。
钟瑜心想还是算了吧,看这架式估计没少让人逼着喊“爸爸”。
不管对方是谁,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于柯,男,19岁,理工学院计算机专业二年级学生,H省人……”
钟瑜之前见过这次案件的所有档案,但当时看的资料实在是太多了,整个人双眼近瞎,极度疲惫,再加上一些心不在焉走神溜号,可能是没注意到性别那栏,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以为是负责联络的,根本没往提供服务那方面想。如今再仔细看手里的文件,再看看面前的真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不算是特例,以前也接触过类似的案件,毕竟现在世道这么热闹,爱好啥的都有,有需求就有市场,做服务的要是一直告诉客户“没货”,估计也干不长久。
19岁,大二,可惜了。
钟瑜叹了口气,心里觉得非常遗憾。
于柯倒是比这两位内心戏比较多的人淡定,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他进来已经有几天了,在几轮审讯轰炸下来到今天已经快麻木了,基本上是有问必有答,都是简单的陈述,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解释。
虽然配合,但有种心酸。
“怎么和上线联系上的?”方文涛问道。
“学校的图书馆里有发小广告的,说是做兼职,就加了微信。”于柯淡淡地回答道。
“联系后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嗯。”
“对方怎么说的?”钟瑜潜意识里希望听到一个“误入歧途”的故事。
“就说陪人睡觉,问我愿不愿意。价钱几百到几千,五五开。”于柯依旧是平淡的语调,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是啊,又不是诱拐,你情我愿的,不想干就拉黑,万一招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再闹出什么妖蛾子来岂不麻烦?
“你们通过什么联系?”
“微信。有生意的话就告诉我时间地点价钱,结帐也是微信转帐。”
钟瑜心想要不是都在线上进行恐怕账务往来还要查一阵子,也不知是这些人把事情想的太简单,还是根本没当回事儿。
“交易对象都是些什么人?”方文涛也不搞角色扮演了,整个人严肃得像官网“□□除恶”的宣传画。
“什么人都有,”于柯挠了挠头,长舒一口气,“高的矮的,老的少的、帅的不帅的。”
果然出来付费的主力还是男人。
“你是同性恋吗?”方文涛突然问了一句。
钟瑜转头看了方文涛一眼。
于柯冷笑了一下:“怎么,警察也搞歧视啊?”
“你不用激我,”方文涛依旧严肃,“问什么问题我心里有数儿,是不是歧视也不是你说的算的,老实回答就行了。”
于柯抿了抿嘴,有些气馁的样子,半晌说道:“是。”
“交易过程中有受到什么语言或者动作的胁迫吗?”钟瑜问完后不用看都能感知到方文涛质疑的眼神,这问题已经不是暗示了,根本就是明晃晃的引导啊。钟瑜当然知道问得不合规,可他就是忍不住。
“SM算吗?”于柯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没有,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动手打架,也没有威逼利诱。大家就是花钱买乐,人家选我,我也选人家,愿意就做,不愿意就不做,就这么简单。”
“你收到的钱干什么用了?”
“花了,吃喝玩乐。”于柯靠回椅子,神情又变得懒懒的。
“我们要通知你的学校。”钟瑜说完紧盯着他的反应。
“嗯,”于柯应了一声,末了又嘀咕了一句“反正早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钟瑜问道。
于柯轻笑了一下:“做自己哪有那么容易?”
这句话答非所问,却听得钟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文涛听到这里停下笔,脸上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你父母呢?”钟瑜又问道。
结果这回于柯干脆大笑起来:“我爸妈?估计他们听到我被抓起来了会很高兴吧,然后再搬个家,就可以彻底摆脱我这个变态了。”
钟瑜终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悲情”的意味,他从开始就盼望的“受骗、胁迫、贪念“这些被动的情节都没发生,直到“变态”这个词出现才让他有了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了然感。与期待的东西相契合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他不是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回答吗?为堕落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仿佛这样就能解脱一样,哪怕对量刑没有任何帮助。他不惜直白的引导于柯,为的就是这句话——你看,一切都事出有因,都是别人逼我的。
钟瑜这种特别容易代入和移情的心理表现其实让他非常难受,作警察的如果太容易感情用事是会坏事的,就如同作医生的如果太在意生死就会去替病人做主,近而去选择最能让自己良心过得去的选项,而不是选择对对方最正确的选项。
在于柯的身上钟瑜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问题——试图替对方开脱,也又一次看到了自己对实现的恐惧——果然坦承面对“不同”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做自己也是真的不容易。
“你父母知道你在做这行?”方文涛显然只理解到了表层。
“有什么区别吗?”于柯冷冷地说道,“在他们看来我喜欢男人就和那些出去卖的小姐没区别,甚至还不如她们,人家还能赚钱呢,我除让他们丢脸还能干什么?”
“够了,”方文涛打断了他,“别为自己找借口,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难道都去犯罪?”
钟瑜觉得后背都湿了,不仅是紧张,更多的是焦急。他有一堆心灵鸡汤的话想对于柯说,告诉他别那么莽撞地开诚不公,也别那么快的自暴自弃,既然抵挡不了恶意至少可以隐藏保护自己啊。他内心鼓噪着一种想拯救谁的欲望,却又不敢伸手,毕竟他连自己都没做好,又如何去帮别人?
于柯似乎也明白方文涛说的才是根本所在,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否则这世界哪还有正义可言?
后来基本都是方文涛在问,钟瑜一边心思混乱的东想西想一边做记录,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结束后出来钟瑜看见林远和刘桐都站在审讯室外,顿时很心虚。
“刚才怎么回事?那种问题都能说出来,不怕被律师抓住不放吗?”刘桐性格比较直,讲话一点儿情面都不给。
钟瑜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刘副,钟瑜……”方文涛赶紧上来解释,结果被刘桐一句“你闭嘴”给堵了回去。
“你认识他?”刘桐沉着脸问。
“不认识。”钟瑜答到。
刘桐还想再说什么,旁边林远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看着钟瑜道:“也不是第一天干活了,谁都会犯错,下不违例。”
刘桐也习惯林远的好脾气了,本来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比较多,倒也不是真的气什么,见钟瑜一脸愧疚地低着头知道他心里已经意识到错处,便不再多说。
钟瑜觉得非常惭愧,听到这话赶紧表态说不会再有下次。
方文涛也跟着表示自己也会吸取教训云云,算是分散一下刘桐的注意力。
待回到办公室里方文涛才松了口气,然后看钟瑜面色不佳知道他还沉浸刚才的批评中。
“行了,你知足吧,老刘差不多每天都要骂我呢,别太放在心上啊。”别看平时方文涛大大咧咧的,其实也是个很细心的人。
钟瑜倒不是特别在意刘桐的教训,他只是还在想于柯的事。
“嗯,他说这些也是为我好,没什么好生气的。”钟瑜坐下来开始看刚才的笔录。
方文涛知道钟瑜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想来也不会记恨老刘。
“你是觉得那个孩子太可惜了吧,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方文涛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