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湾的月光(5)
沉湎于幻想的路易没听出母亲语气中的不耐与讽刺。
“我要让艺术——伟大的艺术,统治这个国度!母亲,你听我说。夏天结束前,每隔一英里就该有家剧院或者美术馆!不,不,半英里!赌|博还有嫖|妓,下等人的腌臜乐趣,理应永久被驱离这片土壤……”
内侍官拿着羽毛笔奋笔疾书,唯恐漏下国王的谕令惹祸上身。
玛戈王后有很多训诫可以说。
比如“政治并非儿戏”,比如“艺术才是滋生丑恶的温床。”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她仿佛看到路易身后是滑向死亡的黑暗深渊,却到底懒得伸手拉他一把。
这个酷肖其父其祖母的孩子,整整十六年,让她无时无刻不觉得眩晕恶心。
就像刚刚怀孕的那年。
那时她十四岁,厌倦了在科特的生活,为了解脱,爬上了异乡人(当时的奥汀王子)的床。
异乡的血脉不被法律允许长久居住在科特帝国境内,就算是皇女也不例外。她有了名正言顺离开帝国的借口。
对此,她的兄长,皇帝尤金只是冷淡地表示:“好自为之。”
她并不为兄长的冷淡而伤心,外面的一切都让她新鲜向往。
她要远走高飞!永别了,陈腐的、墨守成规的、波澜不惊的旧生活。
——她这样想着,然后永远地跌入另一个囚笼。
烛火曳曳,前王后脸上明明暗暗。
“好自为之。”
这是她给路易的最后一句话。
第6章 更胜一筹
青年的创作被奉为经典并非偶然。
他的父亲曾经是个吟游诗人,喝醉酒就开始连编带造说他经历过的英勇浪漫事迹。
因此青年很擅长构造史诗。那些曲折离奇、荡气回肠的篇章,总能触动大多数人的英雄情结。
如今英雄有了爱人——青年笔下的主人翁,身边总是跟随着一个棕色头发的角色。
“听说我们伟大的创作家遇上了属于自己的缪斯?”首相之子在庆贺会上与青年碰杯,一脸狭促。
青年没有正面回答,但脸上的笑意和骄矜是那么鲜明。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已坠入爱河。
小提琴回音落定,大厅男女分别站成两列。
绅士们深深鞠躬,淑女小姐矜持行屈膝礼,而后随着音乐滑入舞池。
青年与公爵夫人、莱尔小姐以及王女跳小步舞。
他是名利场上风云人物,自然免不了成为各路贵女争夺的头号目标。
一个尚未成家的绅士但凡权势、金钱和人脉有一项稍有余裕,都会被夸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何况青年富有才华,还这么年轻俊美。
“我的宝贝莉莉,你今天可真漂亮!这根蕾丝缎带,我没看错的话,是梵苜夫人一直不肯出售的那款?”公爵夫人是莱尔小姐的姑妈,今天到场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自己侄女推销给青年。
趁着交换舞伴,公爵夫人帮莱尔小姐引起青年的注意费尽心思。
“是的,夫人。梵苜夫人认为我缺少一条合适的缎带妆点头发,就将它送给了我。”舞曲开始的很快,莱尔小姐在转圈时不得不偏过头将话说完,一绺棕色头发滑落到白皙的脖颈上。
这个动作看似无心,背后却经过上百次练习,才能达到如此恰到好处的效果。正如她这一头漂亮如流沙的棕色长发,用胡桃汁混着草木灰整整染了一个礼拜。
在勾|引男人让男人动心方面,莱尔小姐的造诣登峰造极。
只是青年心不在焉,他从头到尾都在思念诺林——清晨他出门的时候,诺林像只猫咪蜷缩在被窝里,咕哝着梦话和他告别。
柔软又任性。
青年唇角有微微笑意。
莱尔小姐显然以为笑容因她而起,姿态也放得更为惹人怜爱。
她格外享受这一刻。全场年轻女性充满妒火的眼神都隐晦落在她身上,犹以王女为甚。
一曲终了,自觉被冷落的王女直直走上前去,强硬挤开莱尔小姐。
“你该向我行礼,先生。”王女毫无教养可言的开场白令人大跌眼镜。
婉言谢绝了其他人的邀舞,莱尔小姐和公爵夫人坐到休息区,远远观望着舞池。
“夫人,她又想做出什么标新立异的行动来出风头?”莱尔小姐打开扇子,掩着唇对姑妈窃窃私语。
“人们会因为与众不同的丑态而产生好感吗?不用管她,怪胎。”公爵夫人快速扇着扇子,好像十分热。她满心算计的时候总是如此,“我会举办一场私人舞会,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有其他姊妹……当然,她们的才情美貌都无法与你相比,抓好机会。”
第三王女是王室的怪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她的思维之僵化,行为之刻板,和老学究相比也不逞多让。
王女对青年的好感来自于他的才学。她自认为读书高人一等,对身边肤浅虚荣的贵族嗤之以鼻。像她这般思辩的人,丈夫也自当博闻强识。
“我很好奇你是否对莱尔小姐的美丽有一瞬间动心?”王女丝毫没有遮掩声音,她就是要让舞池里的人全都听到:“或者说,莱尔小姐那头闪耀的棕发,与你的缪斯相比,如何呢?”
“当然是我的缪斯更胜一筹。他的美无人可企及,我的心只为他跳动。”青年记得诺林打开窗户的那一幕,阳光和鸟鸣同时倾泻进来。阳光金灿灿的,诺林的头发也是金灿灿的,他回头粲然一笑,简直叫人分不清哪里是阳光哪里是他。
“你可真是不留情面,先生。恐怕有些人会因此记恨上你。”王女意有所指。
青年敷衍应和两声。王女察觉到他心思不在这里,将话题引到学识方面来。
王女大谈特谈,从《论教育》谈到《解构的哲学》。
她说的这些青年都有所涉猎,但他兴致缺缺。
他觉得厌烦。
他更想听诺林毫无意义的呢喃和自言自语。
青年提前离开了宴会。他本不喜欢舞会的繁文缛节,但诺林要听最新鲜的上层花边乐子,为此抱着青年央求了很久。
他的一大半心神牵挂着诺林,剩余的那些藏了一丝隐忧。一成不变的虚与委蛇、欲|望与奢侈,这就是他们革命的‘新世界’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书名系瞎编
这么简洁的名字肯定有雷同,与我无关反正我没了解过=。=
第7章 买老鼠药
在奥汀,女性头上的装扮多多少少带些棕色已蔚然成风。
起先,只是属意青年的贵族小姐将长发染成棕色。在新剧的影响下,上流阶层很快以棕色为美,纷纷效仿。胡桃染料、棕色假发几经脱销。
这阵时尚新风很快传到中层、到平民,终于席卷全国。
人们都传言才华横溢的剧作家有个棕色头发的情人,并说得头头是道。主教是少数窥破内情的人。
这天,青年陪同国王前往教堂,由红衣主教亲自接待。主教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根落在青年肩上的金色鬈发。
棕发情人?多可笑的弥天大谎。
只消一眼,他就断定这根鬈发的主人正是动摇了他信仰的恶魔之子。
主教心中泛起如毒液般腐蚀人心智的嫉恨。他把这归咎于来自地狱的引诱,一切都是诺林的错。
与此同时,青年也在不着痕迹观察主教。
主教高瘦,对外形象仁慈宽容,他常年穿边缘破损的长风衣,行走在乡村散播福音。
青年很难把他和那晚上放浪粗俗的样子联系到一起。
面对主教,青年总是有隐秘的优越感。
你瞧,诺林对红衣主教厌恶至极,却不曾拒绝他的亲昵。
*
不知道多少次甩掉神职人员的尾随——青年经常觉得主教是个疯子,似乎从来不在意那些隐秘曝光的后果——他跳上一辆马车,进入彭特裁缝铺,再从后门换了身律师的装扮出来。
高檐帽,灰色大衣,相当谨慎的变装。
以他如今的身份,出入这种中产地段的房子实在是引人注意。青年抬头看了眼半闭的门窗,盘算着何时将诺林接去黄金大街第十四号庄园——他刚置办的新产。
钢琴声“叮叮咚咚”从上方传来,青年失笑。幽居的生活未免无聊,他有空时便教会了诺林一首简单的曲子。
“你来了呀。”诺林从镜子里看到了青年推开门的身影,便停下打发时间的无聊把戏,转过身来倚着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