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列传(73)

“那些官员搪塞推责惯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批准?”话虽说的硬气,但顾明宇的脸明显羞愧的红了起来:“同学们群情激昂,哪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了,本来就应该批准的东西为什么不批准,这本身就是错的!”

“陈启明枪杀钟志国一事,你以为只是他一个人恣意妄为么?!”孰料,这个从不动怒的青年将军竟相当较真儿、语气凌厉地训斥起他来:“他的行为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维新政府的态度!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出来□□示威给谁看?以为列强会因为你们几个学生反对而停下侵略的脚步,还是以为维新政府的子*弹打不死你们?”

“可,可我们又没反*国府,为什么陈启明之流还要杀我们……”

沈长河冷笑道:“他们是需要关键时能咬人的狗,但你们根本不是最好人选。再者,你们游*行的路线正是宪警队管辖区域,他们若放过你,墟海列强又岂会放过他们?比起得罪列强,杀几个学生又算的了什么?哦,你们若是私下去列强的大使馆打*砸*抢,也许维新政府倒不会把你们怎么样了。”

他的态度虽然罕见的冷厉,可终归是忠言逆耳,顾明宇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一言不发。沈长河也不再理他,转身就上了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还不回去?”

“我……”顾明宇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我是来投奔将军的!学我已经退了,父母都知道,他们也支持我投奔将军!”

奇袭(一)

“……”沈长河一双秀气的长眉皱的死紧,半天才挤出个两字评语来:

“胡闹!”

回到临时指挥所时,天已过正午。可沈长河连午饭都来不及吃,便急匆匆地命人提审刚抓来的扈特暴徒首领,自己则坐在刑房外听着里面的拷问过程。

扈特人一向悍不畏死,因此一般的刑讯之法根本没法让他们屈服。对于这一点,沈长河非常清楚,所以没让手下人动刑,而是在他面前架起一个巨大的火盆,其他一切如寻常。

不多时,负责讯问的军士就走了出来,以军礼向沈长河躬身施礼:“禀报将军,这人的嘴死硬死硬的,就是不肯招。”

“好,我知道了。”沈长河点了点头,长身而起,一掀帐帘而入。那人双手被反捆着,固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却仍是很不老实。一见沈长河进来,他反倒来了精神,当即破口大骂:“恶魔!恶魔之子!你一定不得好死!”

“恶魔?这个词我喜欢。”

沈长河挑起半边眉头,笑了:“看来,你也听说过沈宴烈火不焚的事迹了?”

“亚罗斯·霍尔木兹就是从火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所以万能的真神早早让他下了火狱!”那人目眦欲裂地瞪着他:“而你,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沈长河倒不生气,而是若有所思道:“哦,是吗。先不说这个,谁雇你们在西境制造混乱的?告诉我,我放你走。”

“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

“啧,还挺有骨气。”沈长河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耐心地问了句:“真的不说?你的三个妻子八个孩子可都是无辜的。”

“放你……”扈特首领刚想骂娘,忽然怔住。继而,他难以相信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几个老婆孩子……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会举事,调查过我们?”

既然早知他们会举事,却仍等到杀了两名滇军士兵、挟持普通民众做人质后才出面制止——

“当官儿的人手是黑的,心也是冷的。”不知为何,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竟忽然想起幼年时老辈人说过的一句话。沈长河微笑着点了点头,在他惊恐的注视中徒手伸进了火盆!

不多时,门外等得都快发霉了的军士们就听见从屋中传出来一声惨叫。刑讯逼供这种事,他们干得多了,自然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声音;唯独奇怪的是,当将军走出去、他们再进来时,看到的却是吓到大小便失禁、精神错乱的犯人——

……而他的身上,却一点外伤都没有。

“将军!”

回到内室,筷子还没来得及拿起来,就见徐曼舒匆匆自门外而入:“哎,老沈,外面有个男孩子说要见你,卫兵轰都轰不走,怎么回事?”

外人面前,他们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可私底下,徐曼舒一向如此,不是喊他“老沈”就是直呼其名。沈长河夹了一口菜,不以为忤道:“不用管他。你那边情况如何?”

“能处理的都处理了,那帮混蛋脑子是真的蠢。”徐曼舒道:“有消息传来,称此次高昌的前线总指挥官是萨提亚·阿萨西斯,这家伙是个疯子,能打仗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跟你多费口舌。滇军三四年没打过仗了,这次对上高昌精锐军队,我心里是真的没数。”

“嗯,我也是。”

“……”徐曼舒无语地斜眼瞥着他:“喂,这是作为将军应该说的话吗?”

沈长河严肃道:“如果真的只是萨提亚一个人也无所谓了。真正让我心里没底的不是他,是我那位好妹妹。”

他和沈如风虽然有着同样的血脉,秉性却截然不同。简单来说,他长得像极了沈慕归,性格却和嬴风一样“不正经”且离经叛道,做事容易冲动。沈如风则正好相反。传闻中她性子沉稳、做事中规中矩,从来不越雷池一步;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做错过一件事、从没有一点污点,也没有任何关于她人品方面不好的传言。

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一个圣人——和被“神话”了的父亲沈慕归一样,毫无缺陷,没有弱点。

“如果我是她,占据着刚刚抢来的城池,面对远道而来的敌人,会怎么做?”他低声喃喃自语着:“这种情况下,据守不出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

徐曼舒听不淸他的话。想了想,她犹豫着道:“其实还有件事,不知道对你而言有没有用……东瀛间谍现下就在高昌王宫,据传还很受高昌王法尔哈德的器重和信任。”

沈长河兴致缺缺地问:“哦,是谁?”

“是一个女人,下人们听到过法尔哈德叫她‘美咲小姐’,我猜她应该就是东瀛首相之女伊藤美咲。”

说完这句话,就见沈长河很罕见地皱起了眉。徐曼舒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你认识她?”

“没什么。”沈长河平静道:“还有别的消息么?”

入夜。顾明宇仍旧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外,两眼都有些发直。

他已经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一口饭没吃且一口水没喝,因此又累、又饿、又困。原以为沈长河起码会在让人赶他走或者让他进去之间“二选一”,却没想到后者把他当成了空气,理都没理过他。这期间,卫兵们进进出出换岗过几次,可始终没有人看过他哪怕一眼。

到了夜里八点多,天更冷了。顾明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可就在这时,大门却被从里推开——

沈长河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走了出来。

“你退学,就为了投奔我?”

“是的。”

“为什么?”

“我不喜欢维新政府。”顾明宇答得坦荡:“虽然国内舆论管制极其严格,导致我在上京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但直觉告诉我真实情况并非官方报道中的那样。”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沈长河:“如果真像报纸上说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就不会有上京和谈,也不会有高昌寻衅,更不会有钟志国同学的无辜惨死了!我说的都对吗?”

沈长河笑了笑,答非所问道:“你不相信维新政府,却愿意相信我?”

顾明宇道:“其实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上次和谈您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大秦,别人我不清楚,可我周围的其他同学都说,哪天维新政府若真的敢卖国或者倒行逆施,他们就去西南凉州。反正,在哪儿都是报效国家嘛!”

沈长河打趣道:“既然如此,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额。”顾明宇被问得哑口无言:“这个,这个……”

沈长河轻笑一声,并不等他回答,随手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军用大衣交给他:“回去仔细想。想明白了,我随时派人送你回京。”

“不,将军!”谁知,钟志国蓦地抬起头,尚显青涩的秀气脸庞上赫然是一片坚定决绝:“我早就想好了——我愿意追随您征战沙场,鞍前马后,死生不计!若没有值得我报效的民族和国家,还谈什么什么功名利禄锦绣前途!那些书本知识我早就烂熟于心,毕不毕业有什么区别?那乌烟瘴气的上京我早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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