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36)
早些年公司小,并没有安排体检,这两年,在政府政策的要求下,公司也开始安排每年一度员工体检,从那时起,他每次转氨霉都超标很多倍,渐渐的在公司里,他的乙肝也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从□□与他沟通的眼神里,他也能看出来,□□开始渐渐地不愿与他沟通,带他一起出差的机会也少了,也时常借口家中有事而不与他一同招待客户。林永生来了后,□□明显开始将业务从他的身上开始向杨小龙和林永生身上转移,在处理彩妆公司的事情上,他与□□的意见分歧也直接影响了□□对他的态度,□□都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跟他面对面的谈过一次话了,现在杨小龙和林永生成了□□的红人,一些重要的客户他都把他们两个人带着去跟进应酬,不再象以前一样由他卫国全权处理了。
不过这些卫国并不是非常在意,因为他知道,公司能正常运营,不可能只依靠某一个人,这些年公司账面上盈利情况都还不错,身体让他渐渐力不从心的同时也让认为自己卸掉一部分担子也无不可,毕竟他还是公司第二大股东,这个公司刚开始的时候,正是他和□□一天一天打拼出来的,现在事易时移,多任用一些人才也是正常的,他卫国也绝对不是一个小肚鸡肠容不下人的人。
当卫国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深圳的天气突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卫国看到窗外林永生带着客户正瞧着他,慌忙的打开门,对其中的一位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致谦说:“谢总,不好意思,您怎么光临我们公司了?”
谢总说:“卫总看来工作是太累了,在车里也能睡着?我是今天正好有空,就带着小李他们一起来看看。”
林永生在一旁说:“卫总,我们下午在公司里谈了项目合作的事情,现在□□说一起去庆祝一下,下楼后,谢总看到你的车停在这里,下雨了,车窗没有关,要过来和你打声招呼呢。”
“哎哟,你看,真是对不起谢总!”
“卫总,你可是帮了我们公司不少的人啊,我过来怎么样也要和你打下招呼啊,怎么样,我们一起去喝两杯?”谢总来自河南,逞亮的前额显示着他在生意场上的自信。
卫国面露难色,因为有□□在,也并没有让他一同去,所以他也不好自作主张,就在这个时候,□□的凌志车开了过来:“卫总也在啊,一起去吃饭吧!”□□难得地邀请了他,化解了他在客户面前暂时的尴尬。
于是林永生、小李上了他的车,谢总上了□□的车,一行共有十来人。一路上小雨霏霏,两辆车向关处驶去。
大众跟着凌志,一直开到了羊台山中的一个会所才停了下来,这里森林茂密,空气清幽,与之相映的时会所灯火辉煌,人来人往,门前停着各式各样的豪车,一看就是富豪私人聚会的所在,卫国以前也跟□□来过,知道□□喜欢把一些重要的客户带到这里来,一晚上的花费总在一两万以上。这里跟与寻常酒店不一样,这里有桑拿、棋牌、客房全套服务,酒足饭饱之后可以继续加深感情,免去酒后开车的后顾之忧。
因为身体的关系,卫国现在见到这样的场合,渐渐地会从内心泛出一种莫名的畏惧,他知道,今天□□让他来,就是希望他们一起能够把客户陪好,有些客户来公司说是看看,但是最根本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想要供应商好好招待放松一下,通过长期的合作,卫国知道这个谢总是就这样的人。
一场觥筹交错的酒宴,一片呼来唤去的场景,一张张笑容可鞠的笑脸,他不知道喝下去多少酒,只觉得头越来越沉,酒精在胃里翻滚着。□□、谢总、杨小龙、林永生都在夸他名牌大学毕业,学历、胆识、酒量超人,他谦虚地回敬着。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就是最后一杯了,但最后一杯之后还有最后一杯,终于,右腹部的疼痛和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他明白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以前他都是这样做的,喝了一段时间后,到洗手间用手指把酒扣出来,出来接着跟客户喝,心想这样一方面降低身体对酒精的吸收,一方面也在酒场上撑起了他两斤酒下肚不倒的“英名”,也逐渐地确定了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岂不知这样更加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
他摇摇晃晃地与众人打着招呼,走到洗手间,关上门,洗手间本来就有人呕吐的气味刺激着他的胃,使他不由自主地剧烈呕吐起来,酒精和着食物喷涌而出,一番死去活来的折腾过后,他站起身,顿觉得头晕目眩,右腹的剧痛让他一头滑倒在了洗手间的地板上,头也磕在了马桶上,白花花的吸顶灯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一次,他就想这样睡去了,在睡梦里,没有拼酒、没有病痛、没有离别,在睡梦里,他可以见到他的爷爷,他的燕冰,那个他最亲最亲的人。
当众人发现卫国进了洗手间没有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林永生去敲门,没有回音,破门而入,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山庄马上安排车辆将卫国送到了最近的龙华医院。
晚上十二点,龙华医院立刻安排人员对卫国进行了检查和抢救,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属于重度醉酒,兼肝功能严重异常,上氧气,洗胃等一系列抢救措施紧张地安排着。值班护士长陈敏了解到卫国正是弟弟陈捷的同学,正是他帮助弟弟从毕业的困境中走向正轨,她马上就跟陈捷打了电话。
真相大白
窗外雨势渐大,闪电在天空云层里时隐时现,仿佛一个愁绪满怀的人不知道该找谁去倾诉。
等到林逸和许燕冰赶到医院的时候,陈捷已经在医院ICU病房的走廊里等了一个小时,看到两个人着急的样子,陈捷马上跟她们介绍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我姐姐说,卫国是长期的肝功能不正常,兼做业务的关系,造成也肝脏负荷过大,详细情况要等明天检查出来才知道。不过从今天醉酒的情况看,应该是属于酒后造成的肝昏迷,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即便是脱离了危险期,他这个情况,长期饮酒已经对肝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破坏,所以肝脏是否还有修复的可能,还不知道,但情况已经不容乐观。”
陈捷接着说:“我太不关心他了,都只会享受他的关心,哪里知道他的身体早已经脆弱成这个样子,其实他也是需要别人关心的啊。我真是太大意了,我以前就发现他消瘦得厉害,他说他是因为睡眠不好……”陈捷在椅子上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
许燕冰早就伏在林逸肩上泣不成声:“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给他写那封信,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她隐约感觉到卫国有今天一定是与她当初的决定有关。
林逸拍着许燕冰的后背:“燕子,不是你的错,卫国知道你的难处,他知道的,你不要责怪自己了……”
不明就里的陈捷奇怪许燕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从她和林逸的表情来看,许燕冰与卫国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或许许燕冰就是卫国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吧。每次在一起的时候,卫国都是欲言又止,而后又是喝酒买醉,他都粗心地错过了,他都以为卫国喜欢喝酒,现在来看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或许卫国在别人的印像中太要强了,要强得没有弱点,哪里知道再要强的人,都有脆弱柔软的一面,他把自己装进自己的蜗壳里,层层地包裹起来,又如同是一只受伤的雄狮,只让自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舔噬身上的伤口。
这个时候陈敏走了出来,她认识林逸,这个准弟妹,轻轻点头以示招呼,对陈捷说:“卫国现在心跳平稳,呼吸也正常,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因为身体醉酒严重,所以打了助眠针,今天晚上不会醒,估计会在明天上午恢复意识,你们在这里守着也没有用,自己也需要休息,不如明天上午再来吧。”
“姐,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林逸看着许燕冰伤心的样子,替她对陈敏说。
许燕冰也抬着一双泪眼岂求地望着她。
“这……好吧,你们俩跟我来。”陈敏不认识许燕冰,但准弟妹的要求让她不好拒绝。
许燕冰和林逸随陈敏换了无菌服,进了ICU病房,许燕冰看着病床上被各种机器、管道监控着的卫国,他的面容消瘦,脸色蜡黄,早没有了以前初中在她面前红着脸表白的神气,也没有了在村道上说要带他去大城市的霸气,他静静地躺着,葡萄糖注射液滴进他暴着青筋的手背,他不会知道,他日思夜想的、念念不忘的人儿就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