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似雨+番外(29)
叶时雨给蝈蝈笼拴上草绳,挂在房檐上,转头就看到了姜雅芬。
晨间空气潮湿,体感寒凉。
姜雅芬身上搭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薄外套,原本和姜雅慧一样长及腰的长发,昨天用剪刀随便咔擦几下,剪成了及肩短发,看起来倒是轻快不少,只是发尾跟狗啃似的,参差不齐。
和姜雅芬不同,姜雅慧很爱惜自己的长发,每每洗完头发都要拿着梳子在家门口炫耀一番,红色的粗齿塑料木梳在反复穿梭,从头梳到尾,像干了一件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似的。
叶时雨既好奇姜雅芬离奇死亡的大女儿,更好奇姜雅芬死活不让孙姜继续念书的原因。
那种好奇就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一句哼唱,继而想要高歌一曲,又怕惊扰了观众,只能生生把字符吞咽下肚,在催眠的节奏下,跳一曲缓慢而又近乎静止的舞蹈。
姜雅芬家地势极高,住斜对面的李想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在院里的台阶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一男一女往院子里丢下两个藏蓝色的大包裹,开着一辆黑色轿车走了。
李想趴在大门边上,脸色苍白,眼里含泪,手抓着大门上的铁雕花,像监狱里的囚徒,渴望有人和她说话,渴望有人带她离开,那副眼巴巴望着远方依依不舍的样子,让人看了直心疼。
不一会李想就被一凶巴巴的老太太拽屋里去了,老太太大发雷霆的,声音尖细尖细,听起来格外刺耳,“死丫头,赶紧进屋,别站在外面丢人现眼,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叶时雨听出来了,刚才那一身雍容华贵的男女,是李想的亲生父母。
李想被她姥姥扯得一趔趄,坐在了地上,一边肩膀被拽得高高耸起,上衣领口歪斜,卡住了脖子,把脖子勒得通红。
那老太太虽然身板单薄,但说话嗓门提得极高,张嘴就骂:“你个赔钱货,跟你妈一样是个小贱货,跟男人跑了,现在又把你扔在这,你嫁不出去,我还得养你一辈子。”
李想垂头撇腿坐在地上,恨不得找个坚硬的壳钻进去,从此以后消失不见,让别人再也找不到她,可惜她并没有坚硬的外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
李想懦懦道:“我妈不是给你钱了,而且我也不用你养。”
李想这一反驳,那老太太骂得更过火了:“死丫头,以后谁问你,你都不能说出那天发生的事,听到没?”
李想小声说:“那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总是怪我?”
老太太手握成拳头,使足了劲,从后面推了李想一下,感觉没解恨,索性又接连推了几下,恶人先告状,哭天喊地道:“死鸭子嘴硬,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顶撞我这把老骨头。哎呀,我还活不活了,女儿不要我,外孙女也骂我,我看我不活了,死了算了。”
叶时雨眼睁睁看着那老太太把李想的耳朵扭得通红,背过手佝偻着背往屋里走,嘴里嘟囔着不堪入耳的字眼:“丢死人了,造孽……造孽,贱人生的贱种,下贱命。”
李想穿着白色棉质裙子,两条辫子又长又黑,坐在院里土地上,久久没能站起来。
叶时雨想去把她扶起来,被姜雅芬阻止了,眼神示意他进屋,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叶时雨转身,跟着姜雅芬往屋里走,突然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声,悲怆而又绝望。
像用尽力气发出人类最后一丝吼叫,对这尚且陌生的世界赤裸裸的质问着,宣泄着。
叫声在山间久久回荡,被风吹散,被雾气稀释,被人们刻意的回避而遗忘。
叶时雨一直住在西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东屋,东屋摆设很简单,南面是火炕,对面是两个双开门的大衣柜,衣柜柜门上是一整面镜子,镜子和柜门的缝隙里插着几张黑白照片。
其中有张照片很眼熟,也是黑白的。
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年轻时的叶芝辉,过耳短发,戴着个八角帽子,穿一身休闲西装,黑白照片看不出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但叶时雨总觉得在哪见过这身衣服,他能想象得出,上衣是蓝色的,裤子是卡其色的。
他双腿交叠,左手覆于膝盖之上,姿势很是潇洒,右手边是一个长方形的小桌子,上面摆放着两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分辨不出颜色的假花。
桌子另一边坐着个女人,长卷发束于脑后,穿一件宽松绒衣,看起来有点胖,但美得娇艳明丽,绚烂耀眼。
她的美,是带颜色的美,是黑白照片禁锢不了的活色生香的美,像大红色的牡丹,热情奔放。
叶芝辉笑得轻松恬淡,露出整齐的牙齿。
而旁边的女人则是挑起嘴角,腼腆一笑,茫然,不知所措,眼中燃着赤裸裸的野心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