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晴似雨+番外(14)
叶时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就是忍不住往外钻,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无声无息地流眼泪。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耳朵被堵住了,嘴巴被封住了,只有眼睛可以动,眼珠一滚,眼泪就唰唰地往外掉。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他明白如果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今天这事,都会彻底地远离他疏远他,甚至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走到哪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东西屋之间夹着一个长方形的小房间,姜雅慧把它改造成了小厨房。
叶时雨蜷缩在这间小厨房里,隔夜饭菜的油腻味道,令人作呕,他用手紧紧捂住口鼻,从六角玻璃窗往客厅里看。
细碎的议论声传进耳朵,不一会厨房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是叶芝荣。
他弯着腰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50块钱,递给叶时雨,语带威胁,小声说:“今天这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说,听到没?”
那声音诡异如魔笛,像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没有解释,没有道歉,更像是蹩脚的贿赂和嚣张的警告。
叶时雨愣愣地看着他,没回答,叶芝荣硬把钱塞进他兜里,然后开门走了。
他蹲在厨房里,没等来姜雅慧,也没等来叶芝辉,从始至终没能等到任何一个人的解释。
叶时雨拉起睡衣下摆,擦干了眼泪,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周围,他急需有一个人帮他理清思路,告诉他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他的世界正在崩塌,他对成人世界的理解也逐渐瓦解。他的天真快要变成一种堕落,谁能帮他拆下成年人的假面?
那些曾经对他笑盈盈的人,像遥远的光亮,终于露出邪恶的獠牙,对他说“嘿,你真的天真至极”。
一种可笑的,残忍的真相,开始融入生活的实体。
成人的快乐,真的劣迹斑斑。
他突然不想长大了。
周围睡得很沉,叶时雨如往常一样钻进周围的怀里,直到滚烫的肌肤把他熨烫得服服帖帖的,他想了想,伸手摇醒周围。
“周围。”
周围闭着眼睛,嘴唇微张“嗯”了一声。
叶时雨用气嗓发出声音说:“周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围没回应,叶时雨也不急于一时,他把脑袋钻进周围的腋窝下面,瓮声瓮气的说:“我刚才看到,大爷和我妈躺在一个被窝里,爸就在旁边看着。”
黑暗中,叶时雨感觉到了,周围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瞬间睁开了,但他却像个鹌鹑一样,把脑袋埋得更深了。
周围拉了几下没拉动,只感觉胳膊那块凉凉的,叶时雨哭了,瘦了吧唧的小身板,哭得像雨后折断腰的花枝,让人忍不住就要扶上一扶。
周围使力把他从怀里提搂出来,叶时雨那双干净舒服的杏眼上缀满泪珠,还没长开的单眼皮,衬得小孩一双眼睛清澈无辜,像有灵气的小动物,纯纯的,糯糯的。
周围用自己的睡衣袖子给叶时雨抹干眼泪,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叶时雨抽抽嗒嗒地吸了一下鼻子,哭声就这么止住了,重新钻进周围的怀里。周围一支胳膊搂着他,哄着拍他后背,嘴里念叨着“摸孩儿毛,吓不着,摸孩儿背,吓一会儿。”
叶时雨在低沉沙哑又略微带点鼻音的声音中,渐渐闭上了眼睛,身体像漂浮在温热的潮水中,舒服的风,温暖的阳光,逐渐将他包裹起来。
他忍不住缓缓下沉,慢慢挪动身体,直到鼻尖触碰到周围的小腹。
叶时雨从周围的睡衣下摆钻进去,像无头无尾的虫,从领口钻出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温柔而又呆滞的,久久仰望着周围,然后顺从地窝在周围锁骨上睡着了。
一个正当少年,一个半大孩子,一大一小裹在一件宽松老旧的睡衣中,像紧紧相偎的父与子、兄与弟。
周围突然感觉很饿,不是胃发出的信号,是心脏。
饥饿而又干渴,胸腔里鼓涨着某种念头,外在成人的秩序和内在自我的无序,激烈的碰撞着,痛苦而又贪婪撕扯着,却被锁在暗淡无光的铁序中,不知所措。
第二天早晨起床,叶时雨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玉米丰收的季节悄然而至,家家户户敲锣打鼓,载着黄澄澄的玉米满载而归。
一年到头春耕秋收,牛马般的劳作,就指望着大丰收,好改善生活质量。
无奈今年收成并不好,遭遇了旱涝,蝗灾,玉米杆又矮又小,玉米杆上结不了几个玉米。
叶时雨家院子里也堆满了带皮的玉米,姜雅慧和叶芝辉从早到晚坐在院子里扒玉米皮,玉米皮剥下来用推车运到村口统一的垃圾场,或家用留着烧火。玉米则随手丢在一边,统一装在米袋子里,等行情好的时候再高价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