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34)
叶韶凡怔得下一秒握紧了宫泽煜的手。
卓异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身边的两位胆子那么大,脸上波澜不惊的,就他胆子那么小。
但他殊不知有人表情风平浪静,实则站得太前,心里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宫泽煜默不作声地看着叶韶凡紧紧攥着的手。
“我夫人她还总是做噩梦。”李先生转过身子继续朝前带路。
整条走廊很长,好像没有尽头。
“她告诉我自己梦见一个穿蓝色长裙的女人,站在她的床边。”
“那女人一会儿笑眯眯地看着她,一会儿又扭曲着脸咒她‘去死’。”
“我……我跟她一样……”李先生舔了舔干巴巴的嘴皮,唇角轻抽,“我也梦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人……但……但是我……我们……都看不见她的脸。”
“我怀疑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导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于是请了很多道士。”
“但……但没有用……”
“不管……不管贴多少张符,画多大的阵法……那个女的……她……她……”李先生忽然喘不过气,语气越来越急,“她……她……她一直……一直在……”
李先生说着,忽然在两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僵直着背转身,看着叶韶凡他们笑了。
笑容诡异瘆人,贴在那张全然没了慌张与痛苦的脸上。
好像先前心慌着说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希望先生能帮帮我,除掉那邪祟。”李先生平静地说。
.
时间线开始扭曲,发生了变化。原本明媚的天光一下变得暗沉。
李先生打开两扇房门对叶韶凡他们说:“天色不早了,请各位好好休息。”
他说着,又拖着僵硬、无力的腿脚走了。
卓异脸色苍白地打了个寒颤。
鬓角渗出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想起李先生说的事先前在哪看过了,难怪觉得熟悉。
李先生讲得事和他先前看的祈愿桥传闻类似。
只是某些地方不太一样。
第二十三章
夜色沉淀。透过窗棂往外看,可以看见荒凉的街道上渐渐弥漫起一层雾。
街道上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灯光,雾的笼罩下像一座死寂的鬼市。
叶韶凡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映衬着桌对面两位少年的脸庞。
卓异苍白着脸,努力调整心态,缓缓吐出口气。
随后他哑着嗓子开口,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环境下讲起了祈愿桥的传闻。
祈愿桥有个传闻,讲述的是民国时期一段痴情的爱恋。
前半段内容与李先生所说的差不多,就是一对门不当户不对的恋人在不顾家人反对下结婚。
后来女的生病在某年冬天离开。
男的哭泣哀思,颓废许久。有朋友看不下去,劝他不要太过偏执,生老病死是常事,生活还要继续,可以尝试寻找另一段新的感情。
但那男的不听,因为他觉得没有比他妻子更好的女人。
尽管男人事业更上层楼,但他并不高兴。
他试图找些事做,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他本身就是个善良的人,于是他做起了慈善。
谁家有难,他得知了一定尽力帮。人们因此很感激他。
但即便如此,男人依然走不出阴影。
于是某天,他浑浑噩噩上了那座石桥,从桥上跳了下去,投河自尽。
人们是在河里发现他的尸体。
奇怪的是见了他尸体的人都说尸体是笑着的。微笑着,很安详。
于是有一些知晓他家情况的人说,他一定是死时见到了他妻子的灵魂。因为他妻子死后放不下他,太爱他了舍不得走。
所以化成灵一直默默陪着他,直到男的投河自尽。两人才终于看见彼此,可以一起走。
人们听说他妻子也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又听说当时两人是在这石桥上邂逅认识的。
于是为了纪念这对好人,便有了如今的祈愿桥。
.
房间里很安静,蜡烛的烛光一跳一跳,抽动着尾尖的火焰,照射着桌边人的眼眸。
叶韶凡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突兀的声音在寂静中乍然响起。
卓异被吓了一跳。
“传闻大多都是编的,只能当个参考。”叶韶凡说,“毕竟是民国时期的事,谁能知道事情的真正是什么样的。”
“但不论是李先生跟我们说的那件事,还是祈愿桥的传闻,最最重要的一段都是在石桥上死去的女人。”叶韶凡说。
宫泽煜点头赞同:“他讲得非常详细。”
“对。”叶韶凡道,“李先生把汪小姐的死讲得非常详细,明明一句就能概括。”
“什……什么意思?”卓异听着眼前两人的对话有些糊涂。他努力梳理思路,跟上两人的节奏。
“某些事情的矛头可能是指向汪小姐的。”叶韶凡说。
卓异细细咂摸着这句话,随即脸色变了变。
本来就苍白的脸一下更加发白,毫无血色,比鬼脸还难看。
“你……你的意思是……李先生说的邪祟……有可能……指……指的是……汪小姐?”
“聪明。”叶韶凡笑了笑。
“但这只是猜测。”叶韶凡说,“我不清楚李先生是故意撒了谎,还是其实他从事情一开始就怀疑是汪小姐。”
“如果是后者,那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怀疑了。”
“因为他心虚。”宫泽煜说,“可能做了什么亏心事。”
叶韶凡闻言转头看向他,眉眼往上一挑:“那么肯定?”
宫泽煜半阖着眼眸看着叶韶凡良久,轻声道:“只是猜测。”
“嗯?”卓异眨了眨迷茫的小眼睛,“你们再说什么?”
这就像在课堂上,他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就错过了许多重点。
老师的板书从原先的一个字变成了一整块黑板。
“祈愿桥的传闻和李先生说的事中唯一死了的人是在冬天因发烧逝世的女人。”叶韶凡给卓异捋着思路,慢慢道,“如果传闻就是指李先生和汪小姐的事,那么两个不同版本的事情中,死掉的女人便指的是同一个。”
“李先生说家中有邪祟,那么唯一死掉的汪小姐就有了很大嫌疑。”宫泽煜在一旁补充。
卓异点头。
“而且李先生有点奇怪。”叶韶凡不自觉手指叠交,摩挲指腹,思忖道,“他在强调汪小姐的死。”
“这是一种暗示。通常人会把自己心里某些事物进行特别的强调,生怕别人不知道。”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班上有同学马上要过生日了。虚荣心使这位同学想要得到许多礼物与祝福,显得自己人缘很好。”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明说,怕这种心思会被人反感。于是会在与人聊天时,总会想方设法‘不经意’地挑起类似的话题,然后慢慢引申到这一点上,明里暗里会强调什么。”
“李先生就是这个样子。他可能心里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可能就像宫泽煜小朋友说的那样。”叶韶凡浅笑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汪小姐的事,心虚了。”
宫泽煜听到某个称呼时,把玩着桌上茶壶的指节一顿,撩起眼皮看向他。
恰好对上叶韶凡弯眼笑着的眼眸。
“如果说李先生指的邪祟真的是汪小姐,那么家中发生的诡异事件便是汪小姐做的。”叶韶凡转回脑袋对卓异说,“譬如那个出现在床边,穿蓝色长裙的女人。”
“极有可能是汪小姐,但李先生说他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从一开始强调汪小姐的死,就表现了他觉得邪祟是汪小姐这样的思维。”
“既然看不见对方的脸,那他为什么能那么肯定?”
“并且在心中肯定一切诡异矛头指向汪小姐时,他还要表现出不知情、不知道,很害怕的状态。”叶韶凡慢悠悠地说,语气语调近乎于一种懒散、拖着的感觉。
“他是真的看不到,还是撒了谎?”
“人碰上这种事,一开始的害怕是正常的,可以理解。”叶韶凡道,“但一个因妻子逝世多年都无法释怀的人应该是很爱他的妻子的。”
“爱到痴迷与病态,毕竟偏执了那么多年。”
“既然如此,为什么害怕后数日过去,依然无法面对,在重见妻子时要大费周章请那么多人去除掉‘邪祟’?”叶韶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