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间隔期
伍泽回校没多久就摊上了事。
“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伍泽说,“你虽然没道德,但也不至于这么下作。”
陈景昀说:“什么叫没道德?我哪知道你跟那个小孩玩真的。
啧,后来想想还是挺没意思。”
“祝你和新欢白头偕老,别再想起旧爱,谢谢你。
““那不是你一直没找我嘛,你要找我了就轮不到新欢了。”
男人的话语带着笑意。
“......没别的事我挂了。”
伍泽放下手机,松了口气。
陈景昀就是那样的人,孤独和落寞只占有他的百分之五,是他的调味品。
他得到了新的缪斯,就可以对旧的淡去。
爱一个人的时候多强烈,松手的时候也多薄情。
伍泽自嘲当初那种恐慌还挺没意义的,说白了就是个把自己推向林致的借口。
他知道轻重,可以拿年轻时谁先掰弯了谁这样的事情当把柄,缠着伍泽复合,但不会让伍泽真的一无所有。
举报这件事情,很难查。
开端是系里主任退休,二把手位置空了,几个人明里暗里要上去,而恰巧回国、符合条件升职称的伍泽就成了那个位置的候选人之一。
那天新上去的系主任把伍泽叫到办公室,伍泽还想过他要不要把机会让给别人,没想到并不是好事。
系主任递给他一份东西,让他自己看看。
那是一封匿名信,内容和伍泽的“师德”问题有关。
写得挺熟练的,一看就十分擅长这类红专文,是个适合做行政的。
伍泽想不起来平时得罪了谁,倒不是说他太圆滑会处事,而是他冷淡惯了,得罪的人多。
信上提到了林致。
举报人见过伍泽和林致几次一起出入秋苑五栋。
还翻出了伍泽本科时候的、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同性关系传闻。
这方面出一点风声都不行,大家都是知道的。
系主任直接停了伍泽下学期的带课,让他去科研岗“休息”。
明确知道他是的就只有几个比较熟悉的朋友,刘韵不可能说,陈景昀不屑说,其他人都在国外,那就没有什么人了。
现在查人已经于事无补。
林致秋季学期就要回校读大四。
无论怎么看这种事情都是伍泽的责任,不能影响学生。
后来倒也算柳暗花明,伍泽还在拟解释书的时候,有本风评不错的外语杂志发来了邮件,找他当编辑。
伍泽考虑了一晚,兴许也该是时候休息了,于是他把解释书删去,改成了辞职信。
他打算暂时先做着这份工作,副业写点东西投稿。
收入和在高校肯定比不了,就当间隔期吧。
这一年他各种方面都太疲倦了。
刘韵听说他辞了,当晚就找上姓徐的和伍泽吃了顿饭,顺便喝了点,前半杯刚说完自由好啊轻松好,后半杯就说希望他早点回去不然他们烤鱼局凑不齐人 ,下一杯则开始抱怨他们系里的破事了。
伍泽可能也喝大了,对着刘韵说,让她好好看着林致这苗子,如果以后叫写推荐信什么的多帮帮忙,刘韵说他哪用得着找我们写推荐信,上面那许教授啊卢老啊他们不得更好啊。
伍泽就说,那平时你也别留太难的东西,他老熬夜,喝醉了还背发言稿多可怜啊。
刘韵就说,他选不选我同传课还说不定呢,况且我那时候又没让他们背那么多,他那孩子厉害得很,大二就去报二口,这事儿能怪我吗。
伍泽又将矛头指向徐明锐,老徐,你别抠他字眼抠得太死。
徐明莫名其妙地说,我不带大四啊,我能给他批评啥啊我,而且我哪来的闲工夫一个个字抠,你这误解可大了。
总之最后云里雾里地吃完了那一顿,又等手续办好过了半个多月,伍泽就真的离职了。
搬出秋苑五栋之前,他坐在空空如也的单人宿舍的小沙发上,想了些事情。
伍泽一直在找还能有什么值得纪念的,能留下那段时间的东西,看起来其实很多。
那天他生气离开之后,衣服和日常用品都留在了伍泽家。
可是在防尘袋中放置一段时间后,那些衬衫T恤和裤子上已经完全没有他的味道了,现在的唯一标签是“林致曾经穿过的”,可能和商场里大部分衣服差不多。
他觉得以衣物去怀念一个人挺可笑,但又只有这些。
其实林致在家里很少能穿完整的衣服。
天气又热,他刚开始还拘谨,到了第二周就开始叉着短裤来来去去,见伍泽没意见就那么着了。
林致的身体处在锻炼感和仍然青涩地抽着条之间,具有温和的力量感和性暗示,让伍泽很着迷。
伍泽周末了也习惯早起,窝在沙发上看书,林致醒来就半裸着走到客厅,在后面搂他的脖子亲他。
根据他们的频率来说,林致半裸着也算方便。
在性方面他们成功越过了很多问题。
人总有回避痛苦的本能,既然有这么好的对话方式,当然就不必说太多话。
那应该是他一直以来最好的一个夏天,他们夜晚坐地铁到江边,牵着手散步,周末去博物馆看展,去餐厅吃饭。
林致总想给伍泽买东西,伍泽每次都拒绝,后来他递给伍泽一个很小的钥匙扣,说这下你总得收了吧,伍泽才挂到了家门那枚钥匙上。
一簇红色的小火苗,林致说这是“Mr. Wildfire的独家限量周边”。
讽刺的是那天出门林致顺手带了伍泽的钥匙,他的留在了家里,所以林致唯一送给伍泽的东西,还是被命运交还给了他自己。
快递公司打来了电话。
伍泽离开沙发,下楼,把曾经给林致配的钥匙交给管理,虽然他知道他们都习惯换锁。
这个房间里的东西总会消散,就算是同一把钥匙,在未来开启同一扇门,看见的画面也早就不一样了。
房间是,人也是。
所以伍泽选择把它们锁起来,这样在他的记忆里它们永远是最好的,可以在漫长的人生中爱很久。
第20章 译者主体性
所谓巧合,往往只是多次或微小或重大的选择导致的必然。
伍泽路上塞车,又等了好一会电梯,快到点才匆匆到达图书馆四层的沙龙厅,坐在了最后排。
近期伍泽的博士导师有部著作准备引进到国内,老先生应出版社邀请,在市立图书馆开了个分享会。
伍泽才刚坐下,旁边的人就朝他说:“您好,您是......伍泽老师吗?““...您好。”
他点点头,打量起说话的人。
男人戴半框眼镜,手中拿着张平板电脑,说话时躬着身。
“我是逐浪系列编辑组的,我读过您的《拜伦湾落日》,我很喜欢您的作品。”
“谢谢,写得不好。”
伍泽笑了笑。
身份的转变由于机遇。
起初那只是一部他空闲时间写的连载,后来被某个出版社的责编挖掘,也算是让伍泽半踏进了创作圈,但有人突然叫他“伍泽老师”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太真实。
“有请弗兰西斯·布里耶教授,” 主持开始介绍嘉宾,他们停止了交谈,望向前方。
老先生首先走上台去落座,他身后跟着个挺拔的男人,伍泽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那么些熟悉,但他不敢确定,直到那人在介绍中转身,在教授旁边的位置坐下,才让他幻想式的猜测彻底落地。
“这边是我们的这次引进作品的译者,林致先生。
我们本次分享会的现场翻译呢,也由林先生来担任。”
伍泽此刻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疑问很多,比如他不是应该在口译行业吗?还比如,布里耶为什么会选年轻译者?还有恍惚,因为男孩不再是男孩,他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里面搭着T恤,随性而轻松。
这种打扮低调得很合理,毕竟译者不是主角。
但林致还是吸引了伍泽所有的注意力,当然也有座席上不少年轻女性的惊呼。
伍泽想起很多年前在学校的礼堂,坐在漆黑的台下,像疯了一样对他心动的那个晚上。
六年时间如水逝去,有些东西没有变,也有些事情变了,比如林致的翻译比伍泽想象得还要好。
老先生提到的某些词很容易有歧义,但他轻松地传达出了正确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