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可以种玫瑰(13)
总之,这老师和这张试卷一样——来者不善。
“跟同桌交换一下试卷,你们一边听讲,一边批改别人的,再一边想想自己哪道题做错了。”侯老师不慌不忙地把试卷折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到。
元博忍不住地笑,把试卷递给了方皓月。这老师挺神奇的,别问为什么,就冲着“一边……一边……再一边……”这个句式,语文老师来了都得哭着喊着要拜他为师。
红笔在手的元博并没有仗笔走天涯的潇洒感,相反……
折磨。
痛苦。
本来做完卷子挺得瑟的,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可老师一说答案自己就蔫巴了,这也错了那也错了,有首歌唱得好啊“错错错,是我的错,是我太过自我”。元博看着方皓月这张满分卷子,再对比一下自己的,顿时跟吃了苍蝇屎一样,五官正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着。
元博想起方皓月说的话,她真的能下课给他讲题,还能顺带着罩着他。
无奈。
老师讲完就把试卷收走了,说是回家看看大家的水平,元博也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自己惨烈的战况。
“你全都对了哎,”元博似乎觉得一句话不能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伸出双手竖了两个大拇指,“牛逼。”
“一般一般,世界第一。”方皓月淡定地收拾东西,淡定地说着最狂妄的话。
元博怔住了,愣了一会儿就开始笑,跟个傻缺似的。
方皓月也跟着笑,还拿书指着他让他别笑了。
“我是不是太不谦虚了。”方皓月笑够了问道。
“没有,”元博说,“你就是世界第一,你要太谦虚我还觉得你在嘲讽我呢。”
“我先回家了啊。”方皓月背着书包站起来,冲他摆了摆手就潇洒地走了。
好像也没有一起走的人,元博看看周围,都是不怎么认识不怎么熟悉的人,自己走吧,元博单肩背着书包,绕过七扭八歪的桌椅,看着吊儿郎当的。
夜是黑的,不过近处有灯光,远处有星光,看着也挺美的,只不过楼道乌漆嘛黑的,好像随时就有一头怪物从黑暗中冲出来一样。
“嘿!”一个身影从楼道口冲出来,大喊一声。
元博吓得一个哆嗦,看清谁后,不爽地说:“你有病啊,你晚自习下课了吗?还跑到这里吓人,有病。”
“我专门逃了一节自习来看你的,不感动就算了,”程晓杰抬手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水,“居然还说我有病,你才有病。”
“感动,感动死我了,你是来看我的,绝对不是因为你不想上自习。”元博撇撇嘴,习惯了睁眼闭眼都是瞎话的人。
“太对了,为朋友逃多少节晚自习都值得。”程晓杰一个起跳跨过了最后几个台阶,稳稳地落在地上,回头对元博挑衅地笑着。
“靠,”元博笑了,“三个时辰不打就上房揭瓦,有本事站住别跑。”
元博冲上去按住程晓杰的头,两个人闹作一团。
晚自习还没结束,一起出来的人有的回家有的回教室,总之就是四散而去。
“回宿舍吗?”一张数学卷子把元博搞到想吐,他反正是不想回教室的,太压抑,而且也不差那几分钟学习。
“绕学校走一圈儿?”就是太无聊才出来晃的,整天教室宿舍的转不烦吗,程晓杰觉得元博很扫兴,“难得夜深,又人静,去走走,顺带着思考思考人生。”
程晓杰拉着元博的胳膊,穿过操场,走在了靠院墙的小路上。
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就少,因为它哪里都不通,唯一的好处就是风景好,左边是楼,右边是墙,路是石板路,树是大白杨,没有光,路的尽头是黑漆漆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顺着走下去就什么都会有。
“你能保送一中吗?”程晓杰开口说。
“不能,”元博费力扯开嘴角笑了笑,说实话,虽然没有把牛逼两个字挂在嘴边上天天说,但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牛逼大发了的人,直到今天,他才真的知道,原来人外有人这句话是真的,“你都不知道,我晚自习做了一张可难的数学卷子,我错了很多,可我同桌,就一班那个一直考第一的方皓月,她就满分,哎,反正我保送是没什么希望了,厉害的人是真的太厉害了,我就是个渣渣。”
“没事,”程晓杰说,“放心吧,你生是一中的人,死是一中的鬼,今年不行明年中招肯定行。”
“你怎么讲的阴森森的,还人啊鬼啊的。”元博一脚把路上躺着的石子踢了出去,“爱怎样就怎样吧,没什么好郁闷的。”
“是啊,你要郁闷的话,那我这种学渣就该跳楼了。”程晓杰啧了几声,骂道:“我还安慰你呢,我才惨呢好吗?我能考上四中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元博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死活地张口说:“你整天看那些二次元的东西,能考上一所高中就知足吧,还埋怨,毛病!”
“皮痒了吧你。”程晓杰习惯性地怼了过去。
脚下的石板很结实,可踩上去却没有踏实的感觉。程晓杰知道自己一直很幸运,至少在元博这件事上他很幸运。家离得很近是幸运,小学做同桌是幸运,初中分到一个班是幸运……所有一起发生的故事都是幸运。
可幸运敌不过注定,他们要上两所高中,两所高中就意味着再怎么幸运也在不了一个班,这个注定是实力决定的,是自己选择的,是的,自己选择的,程晓杰突然发现,不听课的是他,不写作业的是他,是他,所以怪不了别人。
程晓杰觉得有些慌张,再过一年,再过一年他们就要分开了,甚至,如果元博发挥好一点,他们今年就要分开了。
不习惯吧,如果分开会很不习惯吧,睡觉没人打掩护会不习惯,没人斗嘴会不习惯,吃饭会不习惯,睡觉也会不习惯,坐着不习惯,走着不习惯,好像不仅仅是少了一个伙伴,一个依靠,而是更多的东西,更复杂的东西。
第11章 我们
好吵。
程晓杰睁开眼,看着舍友陆陆续续地起床穿衣,悉悉索索的,怪不得这么吵。
看了眼手表,起床的铃声还未响起,真不知道他们起来干嘛。程晓杰把被子拉过头顶,他马上就发现一个悲催的现实,被子隔绝不了噪音,但被子能隔绝空气,不中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程晓杰认命地把被子拿开,任命地开始起床去跑早操,认命地开始新的一天。
昨天和元博闲逛到晚自习下课,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两个人面前摆了两条路,不一样的、通往不同地方的两条路。
好好学习还有用吗?还来得及吗?程晓杰第一次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明明偷看漫画书是愉悦的,明明不写作业是坦然的,可现在就是后悔、难过。觉得自己做错了。不是因为考不上好高中,而是因为要分开。
跑早操跑得很随意,也就是站个队,放一首有节奏的歌,大家一起跑两圈而已。程晓杰挺喜欢跑步的,因为跑步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想,只机械地往前跑就可以。上课就难受多了,你凭着机械的本能只能昏昏睡死过去,脑子必须转起来,还必须转得不慢才能跟上老师的速度。
程晓杰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没有跑神没有看漫画,课听了笔记也做了,就差往脑门上写“奋斗”两个大字来表明决心了。
“你这是怎么了?你魂穿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元博经过几节课的观察,觉着程晓杰实在反常,忍不住地要一问究竟。
“穿你妹,这叫学神附体。”程晓杰写完一道数学题才抬起头说。
“呵呵,”元博说,“你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过几天你就习惯了,你小心点,说不定我期末考试就超过你了。”程晓杰说。
元博笑了笑,指着程晓杰刚写好的那道数学题:“答案是二分之一。”
“靠,”程晓杰忍不住爆了句粗嘴,“半路出家果然不行,算半天还算错了。“
元博坐在座位上,手撑着头,看着外面的天空,胡乱地想着东西。
“呵,真蠢啊。”元博想起程晓杰,上午一道题硬是算了三遍才把答案算对,真不明白他的 脑袋怎么长的,想着想着就笑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