垢尘(9)

贺沅带着不严肃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但末尾几个字又像审问犯人般,带着冰渣戳进了苗邈的心。

“什么算忠心耿耿?”苗邈不答反问,“我在‘羊群’三年,我若反水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谁?那个男人我没见过,不认识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贺队,有时间就跟进周康明的案子吧,别在我这个小刑警身上找疑点了。”

苗邈面若沉水,但可以听出他的语气显然激动了。

车内沉重的气氛中,能听到苗邈略显沉闷的喘息,片晌后他抬手打开车门准备下车,贺沅径直伸出手,扯住了苗邈身上的皮衣,把他又拽到座椅上。

“关车门,带你吃饭去。”

苗邈极不情愿的关上车门,坐在副驾驶沉寂了一会,带着鼻音开口:

“贺队,我不奢求你相信我,但是我没想过反水。”

贺沅单手扶着方向盘,将车打了个弯,昨晚公安内网上关于苗邈的档案,父母那一栏最后一行字写着“八二九特大缉毒行动中确认牺牲。”贺沅看过日期,那年苗邈才九岁。

“我信你,别让我失望。”

罗马花园——临港市所有西餐厅中,排名第一的龙头,人均消费七开头四位数起步。

餐厅正中一架波士顿三角钢琴横在中间,抬高的地面上竖立着一个红酒架,陈列的红酒体现出一种高品质追求感。餐厅整体选用欧洲古典风情装修风格,铸铁花,罗马柱和夸张的木质线条无一不提示进来用餐的人群,这家餐厅不是一般人消费的起的。

苗邈坐在一个铺了三层桌布的木质圆桌前,桌上花瓶里插着苗邈不认识的花,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圆桌边缘有一个冰桶,里面还冰着一瓶第三巅峰桃红香槟,贺沅伸出布满枪茧且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冰凉的香槟瓶身,对站在旁边的侍员说:

“把酒撤了,告诉莫老板,我今天就来吃顿工作餐,不用太隆重。哦,对了上杯热牛奶,我们刑警队新来的小警员感冒了。”

苗邈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对面这个……流里流气的富二代刑警支队长,举手投足间手腕上七位数的表,还反射着灯光,这哪像一个刑警,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运钞车。

“合适吗?”苗邈开口。

“嗯?”贺沅不明白苗邈的意思,迟疑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人民公仆也是需要吃饭的,况且我吃的是我爸妈的钱,又不是公款有什么不合适的,案子一年不破难道我要一年在办公室吃泡面。再说了及时行乐懂吗,趁现在线索不明确赶紧吃顿好的,省得到时候忙的脚不沾地,泡面都吃不上。”

苗邈扶额,无言以对。

他看着侍员上的冻开胃盘和热开胃盘,随着主菜,冷盘,热盘上来,苗邈的眉头终于碰撞在一起,他始终都没有拿起桌面的银质刀叉,任凭胃里肆意泛着酸水。

一个男人儒雅的坐在餐桌旁,精心裁剪的白色西服袖口纽扣敲响着桌面,银质刀叉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不远处地上趴着一个满身吻痕的男人,身上只盖了一件睡袍,眼神空洞的看着餐桌下男人的白色皮鞋,嘴角的淤青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鲜艳亮眼。

“你不喜欢吗?”那个男人问。

地上的人没有回答,眼神依旧空洞,餐桌上的男人放下刀叉走到他身边,用白色皮鞋抬起了地上人的下巴,语气柔和充满魅惑: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男人依旧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答,前一秒柔和的眼神霎时狠厉,一脚踢开地上的男人:“无双,送回去,告诉我哥,别让这个人出去送货了,留在家里干一些零碎活就行。”

被叫无双的男人,蹲下身伸手把睡袍紧了紧,然后一把横抱起满身吻痕的人,向外走去。门外刺眼的阳光让他的瞳孔缩了缩,随即闭上眼,他想:

如果当时拒绝了孙厅,还会是这样吗。

第8章 第 8 章

“苗邈!苗邈!嘿!!”

回忆里的苗邈骤然回神,跟在眼前晃动五指的人眼对眼。

背景里传来巴赫变奏的钢琴音,苗邈挺拔的身姿在圆桌前晃动了几秒,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粘在脸上,从回忆里强拉出来的眼神,泛滥出一层不易察觉的水光。

贺沅看出苗邈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像是从某种梦魇中挣扎爬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许久后苗邈喑哑的声音开了口:

“抱歉,我不吃西餐。”

贺沅收回停留在苗邈脸上的目光,偏过头咳了一声,说:“没事,我吃的差不多了,回市局给你点外卖吧。”

两个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苗邈低下眼皮看着贺沅几乎没怎么动的菜,他伸手捂住嘴,用食指摩挲着不存在的胡茬,内心猛地生出一丝愧疚,早上打碎了他两万一克的珊瑚,现在又浪费了人均七开头四位数的西餐,片刻后放下手开口:“回去吧。”

市局,一群连轴转了两天依旧没线索的众人,正趴在桌子上低声讨论着案情,贺沅推门而进:

“皇儿们,吃饭没?朕定了隔壁酒店的十人套餐,等会就送来了。”

刑警办公室想起一片叫好声,把周康明的腿儿完全抛在脑后。

这是米月实习后,第一次吃到贺支队长定的餐,一时之间无语凝噎,站起身来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贺支队长!”

贺沅扭头冲她一笑,一字一顿的说:“叫我什么?”

“皇……阿……玛?”米月鞠躬的身体还没抬起来,震了一下,迟疑的答道。

贺沅心满意足甩着尾巴走进了独立办公室,苗邈在后面一副没眼看众人的神情,抬腿走向了自己的小办公桌。

不多时,刑警办公室门被推开了,门卫传达室大爷提着三个大包进来,扯着沙哑的嗓门埋怨:

“以后订餐自己去门口拿,每次都得我给你们送来。这次更过分!三个大包,我这老胳膊老腿都快折了!”

高晨闻言迅速摸兜掏出一包没拆封的中华烟,一边递过去一边开口:“谢谢叔!这烟你拿着,下次我们保证自己下去取餐。”

三大包东西刚放在桌子上,一群人就围了上去,一包热菜一包凉菜还有一包甜点饮品,精致的锡制包装盒保留着饭菜香气,每个锡制盒上还贴着酒店的LOGO,雕花的餐具单独装在一个包装盒中,奢华程度是十个拮据的市局都不能比拟的。

“哇!老大您终于知道民生艰苦了吗!”

“案子还没破,这要是被张局知道了,老大不死也得扒层皮啊,老大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呸呸呸,吃着老大的东西还不想老大好,我看你是想谋权篡位!”

……

“令尊这是收购了隔壁酒店吗?”苗邈被高晨这话呛的一口烟差点咳出来,硬生生憋出眼泪来。

贺沅掏出一盒冰淇淋扔给了米月:“朕赏你的。”几秒后米月才反应过来,连忙叩谢皇恩。

几个连轴转了两天的小警员,已经将包装精美的袋子撕开,大快朵颐起来,苗邈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两脚自然分开,垂着眼帘不知道思考什么,他和旁边那群人中间好似隔了一堵空气墙,硬生生的分成了两个世界。

贺沅张开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几分钟后迈着两条大长腿,拿着一盒冒着热气的煲仔饭径直走了过去。

乱糟糟的声音好像消失在背后,贺沅把饭放在桌子上,推到苗邈面前说:

“苗警官,吃点吧,我让马南给你拿了感冒药,一会送过来。”

不远的米月听到贺沅的话,带着许多问号问向葛东杰:

“杰哥,法医室有感冒药吗?“

葛东杰嘴里正塞着几个虾球和红烧肉,含糊不清的回了她:“己料里料,花医四啥豆油!”

“啊?”米月依旧大惑不解。

“只要你要,法医室啥都有。”葛东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补充道。

一群饕鬄还在疯狂往嘴里塞食物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刘顺利,男,五十三岁,现任临港市公安局副局长,脾气火爆,一直看不惯刑警支队长贺沅生活作风,每天都在扬言要把贺沅送进纪检委。

“贺沅!你头上那顶乌纱帽不想要了?杀害老周儿子的凶手找着了,你们刑警队就在这撒欢聚餐?你看看你有一点支队长的样吗?你花你爸妈的钱,我说不了什么!但是你不能带着整个刑警队一起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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