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72)
风歇喘着气退到了墙角,心中的震惊如同洪水一般淹没了他。
这样的心思宛如浸满了毒液的花枝,一圈一圈地缠上来,勒得他难以呼吸。
戚琅在他心中一向是温文的,虽然落魄,但却狡黠,他怜惜他因家族而不平的一生,真的视他为挚友,可对方的心思……到底什么时候变了质!
戚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殿下……承阳,你何必这么讨厌我,你以前不是对我很好吗?”
他眯了眯眼睛,重新在他面前蹲下来:“不过没关系,等你眼中只有我的时候,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风歇扯着袖子,用力地甩了他一个耳光:“你不如杀了我……滚开!”
戚琅阴沉地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甩手也给了他一个耳光,目光中似乎燃烧着怒火,声音阴冷,却带着笑意:“杀你,我可舍不得杀你。”
风歇被他一耳光打懵了,一头磕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他本就生得白,十分容易留印子,不多时,他面上便浮现出一个清清楚楚的红痕来。
见他这个样子,戚琅却突然又心软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把没什么力气的风歇抱回到牢房铺了被褥的床上去,关切地问道,仿佛方才那个打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痛不痛,对不起,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后绝不如此了,我一定好好待你……”
风歇目光涣散,胸口起伏不定,却是一言不发。
戚琅盯着他的脸,轻轻地颤抖着说道:“我……我很快便安排人送你到我那里去,我早该接你出去的,只是……卫公要你的性命,我已经准备好了别的人替你,你不用担心……殿下,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风歇倒不见几分恐惧,但满脸都是嫌恶,他紧紧地皱了眉头别过头去,依旧是一言不发,仿佛跟面前这人说话会脏了嘴一般。
戚琅被他激怒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在他白皙的颈间留下了几个凌虐般的指痕:“你有这么厌恶我吗,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你心里还想着那个楚韶?哈哈哈,你还不知道吧,他快要成婚了,他要娶我长姐了,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一句话都没有问过,恐怕早就把你忘了,哈哈哈哈哈。”
风歇本在激烈反抗,闻言却猛地顿住了,他抬眼看向戚琅,张了张嘴,却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戚琅松了手,紧紧揽住了他:“忘了他罢,待我骗过卫公,一定接你出去……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
“只有我们两个人?”风歇在他肩头轻轻地笑了一声,他声音嘶哑无比,语气却带着十分的轻蔑,“你想让我为你做禁|脔,还是把自己当做容音坊的嫖客?你配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戚琅却不放手,他反笑道:“不管我是什么东西,你都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你乖乖地等着我,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呢。”
风歇看见他的脸便想要干呕,索性垂下眼睛,再不看他,也不去听他说的话。
戚琅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白烛灭了,周身一片漆黑,寂静当中他听见了隐隐的轰鸣,外面似乎要下雨了。
风歇抬头去看漆黑一片的虚空,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轻轻地滑了下来。
眼泪,真是陌生的东西。
他突然笑了一声,随后又长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别的什么,他笑得不可自抑,仿佛发现了天下第一的大趣事。
原来他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就算落到尘埃当中也强撑着不愿怀疑的人,不过如此,在权势、财富、美色和世人追求的东西冲击之下,如此脆弱,甚至不用伸手去触碰,就轻而易举地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Moss友情转述我主人的愤怒:
长公子真的是个大变态!他在家禁足三年是实实在在地变态了!
他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今天是太子gg生日,祝大家上元安康~
第59章 定风·八
楚韶穿着大红的喜袍,静静地坐在书桌之前,面前的书桌上摆了整整一叠的信。
记不清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了,卫叔卿不肯放下对他的疑心,他被困在府里,一步都出不去,更别提到去天牢看看他。
戚琅帮他把信带出去,又把风歇的信带回来,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风歇的右臂似乎是快要好了,写字从最初有些歪斜逐渐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样子,让他的心逐渐放下了些。
“将军,吉时快到了——”
他置若罔闻,出神地看着手中几日之前刚被带来的信,风歇写:“无妨,婚姻礼事皆为身外之物,有心即好,不必担忧,勿念。”
手边另一封写的是:“元嘉吾弟,展信安康。已知你与戚长公子所谋之事,并无二意,保全自身,来日相见。”
每次都是干巴巴的几句话,除了说自己“无妨”“勿念”之外,几乎看不清其他的情绪。
楚韶不知自己的做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他此刻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把信贴近心口,闭目坐了一会儿。
前因后果他已在上一封信中写得清清楚楚,风歇已经明确地说自己不在乎,应该会谅解他的,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能把他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楚韶小心地把信放回书架当中,拂了拂自己身上鲜艳到刺目的喜袍,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地走了出去。
*
白烛灭了好久,但迟迟没有人来换。风歇也不在乎,他拢着身上凌乱的衣服沉默地坐在墙角,也不去努力和身体内流窜的沧海月生作斗争,放任它在脑海当中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到最后甚至有点麻木了。
良久,才有个狱卒急急地跑了进来,为他更换桌上的蜡烛,可今日与往常不同,他竟换了根红色的蜡烛来。
小狱卒看起来是新来的,年轻,话也多,一边换一边解释说:“今日狱中人少,都告假看热闹去了。殿下不要觉得我们怠慢,毕竟今日是将军大喜的日子,你看,这蜡烛都全换成红色的啦。”
“你说什么?”
几乎从没有说过话的风歇突然抬起了头,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狱卒,眼神凶狠。那小狱卒似乎被他吓到了,一边飞快地跑了出去给狱门上锁,一边磕磕绊绊地说:“今日……小楚将军要娶戚氏的大小姐了呀,这可是国婚……天下同喜呢。”
“你胡说什么!”风歇颤着嘴唇向他走过来,但被手腕上的铁链所束缚,无法靠近狱门,“是谁让你来和我说这样的话的?是谁指使你,他以为我会信吗?”
“这……全天下都知道了呀……”那小狱卒见他如此,实在是害怕,丢下一句话,便跌跌撞撞地跑了。
风歇拼命地去抓狱门上的铁质栅栏,晃得身后的铁链哗啦作响:“不可能!是谁让你说这样的话的,是谁?你们以为……以为……”
这句话尚还没有说完,他便捂着心口跪在了地上。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努力说服自己,这个人不会这么无情,就算伤了他那一剑,也说不定是缓兵之策。两人朝夕相对了那么久,他信任楚韶,绝对不会为了那些飘渺的身外之物,做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那些被他一点一滴强迫着建立起来的信任,在一瞬间彻底崩塌了。
风歇伸出手来,右肩的伤因为缺少仔细的治疗,还没有好全,抬起来有些费力。他拉起袖子,看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那个黑色的月亮冲破了方和给它的禁锢,清清楚楚地显现了出来。
仿佛是一个嘲弄的微笑。
脑海中浑浑噩噩,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反而一句都听不清了。诸天神佛带着悲悯的微笑,看着他坠入无间,不为所动。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亲情,友情,忠诚,信任,爱,还有……他,二十多年以来拥有的一切,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多年以来的野心,绷紧了从不敢松的神经,竟会因一个人崩溃得这么容易。
然而在这样的时候,闭上眼睛,他还能瞧见对方的样子。
飞扬的鬓发,明亮的眼睛,楚韶天生就爱笑,笑意里蕴含的东西让他曾经产生过错觉,以为他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