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8)
周兰木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神情:“小楚将军所言可真,那我便提前叩谢陛下和长公子了。”
楚韶道:“自然不假,只是没昭告诸位大人罢了。所以我方才才说——四公子见了凶案要管,是分内之事,我怎么好妨了四公子办案?”
“都察寺可不是什么好进的地方,陛下抬举,我只得尽心尽力。”周兰木皱着眉,貌似很忧愁地答道,“将军救我一命,我又在你府中叨扰良久,有些过意不去,正好寻个案子,也算报答你收留之情。”
楚韶眉心一跳:“四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周兰木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低声道:“我知道小楚将军与金将军不睦已久,此案若得机会,便算我送与将军表忠心的第一份贺礼罢。”
他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地又开始咳嗽起来,楚韶从前思及他在风水香下未说完的话,不太敢接近,整日在外闲逛,此番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唬了一跳:“四公子怎么了?”
“咳……”周兰木却无暇回话,一手扶了他的手臂,另一手抚着胸口,弓下腰重重地接着咳了几声,楚韶感觉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颤得厉害,倒也不像是装的,心中惊疑不定,只好暂且噤声。
周兰木咳了好一会才勉强缓过来,缓缓道:“老毛病了……小楚将军见笑。”
“四公子可要保重身子,这瞧着不像什么小病啊,”楚韶低头去看,却无意间看见他纤细的手腕上带了一串红松石手钏,“以后朝政上的事恐还要四公子操心,这就落下病可怎么好?”
“胎里带来的弱症罢了,将军不必担忧。”周兰木摆摆手,谦逊笑道,“要不怎么说还要继续打扰将军——这病症本说无药可治,方太医却道有医我良策,我自知没那么大的面子把方太医借走,只好厚着脸皮多住一段时日了。”
楚韶正想看他想做些什么,闻言自然道:“小事罢了,不必多礼。”
*
不过两三日,金明镜便发了讣告,只道其妻已然入殓,如今在金家府中停柩待葬,选了后日的吉时出殡。
楚韶虽与同住显明坊的几位将军并无多少交情,但同出身于玄剑大营,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去的。见了金明镜的讣告后,他登门举哀,周兰木如今身份不明,自请扮作他的侍卫跟在身侧。
只是他虽着粗布麻衣,也是气度翩然,一路上不知引了多少人侧目。楚韶将名帖搁进金府门口小厮举着的托盘上,侧脸冲他低声道:“四公子为我做侍卫,真是楚某好大的荣幸。只是四公子气度不凡,哪有人信你是我的手下,说我是你的手下还差不多——”
周兰木低声提醒了他一句当心台阶,又伸手扶了他的小臂,装出十足的恭敬来,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这身份,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四公子这个身份,可怎么查案呢?”楚韶抬头看了一眼金明镜在大堂正中央悬挂的镜子,镜子上匾额书了“省身”二字,“今日停灵,明日出殡,下了葬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四公子总不至于缺德到去刨人家坟茔罢?”
“便不劳将军挂心了,”周兰木一路扶他到了大堂门前,躬身行了一礼,敛目道,“属下在门口等着便是了,将军请——”
楚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身进去了。
周兰木抱了把寻常的铁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大堂,庭院中没什么人的时候,本在他对面站着的几个丫鬟小厮便围着院中的石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丫鬟先道:“唉,咱们府中一向是平静的,怎么几日间就出了这么多事儿?”
“是啊,老大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如此想不开……”
这些丫鬟小厮有的是金府原本的下人,有的是随着来吊唁的,主子们都进了屋,聚在一起自然好奇,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接口道:“你们老大是谁?”
周兰木听了一会儿,便往前几步,顺手从怀中摸了一个布袋子,把其中的瓜子“哗啦啦”地往几人聚着的石桌子前一倒,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我也听闻金府前几日除了夫人之外,似乎还有个侍卫找不见了?”
第7章 朝中措
那丫鬟见他长得俊俏,情不自禁地红了脸:“你是哪家跟来的,怎地从前没见过?”
周兰木答道:“我是小楚将军府里的侍卫,刚从军营里调回来没几日,从前不曾跟着将军到处串过门子,是而不曾见过。”
旁边一个大丫鬟调笑道:“咱们府里也有许多兵营里来的侍卫,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真是半点不像。”
周兰木倒是面不改色:“姑娘方才说到哪儿了?”
那丫鬟一怔,接口道:“是,我们老大也是金将军从军营里带回来的侍卫,跟着这几个小子一起回来的,半月前夜里去巡逻,不知怎地就不见了。”
另一侧一个小厮插话:“这话我们府中也有些耳闻呢,金将军寻了昭罪司,找了好几日也没找见人,都说是这侍卫偷了自己的卖身契,不想当兵,便趁夜逃了。”
金府的小厮迟疑道:“瞧着不像啊……老大在我们府中最是古道热肠,虽平日里话少了些,可若是谁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总是第一个拿钱出来贴补的,老爷平日对他那么好,总不至于做逃奴罢……”
“老爷这么专情,宠着夫人从未纳过妾,老大又是他最得力的侍卫,夫人去了,老大也未寻得,定是伤心坏了。”
几人还在絮絮聊着,堂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随之而来是一串盘碗破碎的声响,下人们吓了一跳,只见堂内不知为何乱了起来。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跑出来,冲着外面大吼道:“快去请郎中,快去!!”
周兰木则趁乱混了进去,正好看见本在主位上端坐着的金明镜不知为何已经栽倒在了椅子前,双眼不住上翻,连嘴唇都抽搐了,一看就是中了什么毒的样子。
沈琥珀正掐着他的人中,急急地吩咐:“快去取几大碗清水来!”
楚韶倒是一眼瞧见了他,大步走了过来,周兰木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楚韶打量了他几眼,语气古怪地说道:“以后别穿这下人的衣服了,我瞧着不舒服。”
周兰木哭笑不得:“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金将军本来好好的,正坐在那儿说话,喝了一口手边的药酒,便立刻变成这个样子了。”楚韶往后挑了挑眉,回道,“金将军征战多年,身上免不得有些旧伤,听闻这药酒是他日日都要喝的,不知怎么今日却中了毒。”
周兰木踮了踮脚,去看被众人包围着的金明镜。
金明镜方才只抿了一小口,想必中毒不深,此刻还未危及性命,只是说不出话来。他面色铁青,像是被什么人气到了似的,一边恶狠狠地锤着地,一边死死瞪着桌上他刚刚放下的药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瞧着腥红一片,吓人得很。
在沈琥珀指引下,金明镜连着灌了三大碗清水,目光才勉强清明了些。大夫来得很快,不消多时便得出了结论,金将军这的确是被人投毒了,毒就下在他常喝的药酒里,下的是砒|霜,幸好只喝了一口,要不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金明镜中毒,金府上下乱成一团,自然是没法如期出殡,金府的管家出面,十分客气地将众人请了出来。
楚韶瞧着周兰木微微蹙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不禁道:“四公子在想什么,是觉得此案太过难办?”
周兰木微微一笑,冲他摊开手掌,细细数着:“夫人出走身死,得力侍卫失踪,自己中毒,我在想,金将军今年是惹了哪路神仙,当真流年不利啊……”
楚韶看他一脸沉思,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了一两分捉弄的心思:“四公子何必如此苦恼,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可以解忧的地方?”
不料周兰木颇感兴趣地答道:“将军是说青楼么?我只有刚到中阳的时候去过一次,没找到什么乐子,这几日养伤无趣,还想让将军带我去开开眼呢,既然将军都开口了,我也不必忸怩,带路罢。”
于是楚韶稀里糊涂地带他去了容音坊。
又稀里糊涂地进了座他从没进过、名为“留香客”的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