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番外(61)
而早在房中的人的声音,则让他一瞬间感觉全身都发冷了,那个人他熟得很——中阳六大害之一,谢然。若他没有记错,此人与楚韶极不对付,见面必要打架。
只如今……夜中约在这样的地方见面,哪有平日那死对头的样子?
他先前就听见了房中少女咯咯娇笑的声音,如今更不用想,软玉温香在怀,自是一番旖旎情态。他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丝丝绕绕的媚,几乎能缠到人骨头中去。
“小楚将军,心中哪里不痛快……您这几日来看奴一直都是这样,”那声音又软又甜,却让风歇觉得浑身战栗,“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给奴听听嘛,若不是谢公子说你来看奴,奴才不会来呢……”
“是吗?”楚韶懒洋洋地道,有酒水倒入酒杯当中的涔涔声传来,“这几日我忙得很,得闲才能来瞧你,哪有功夫陪你说话。”
谢然笑了一声,似乎低声吩咐了什么,那群女子听令之后,便纷纷从房中退了出来。浓重的香料气味隔了木门从他鼻尖飘过去,带来一阵恶心的反胃感。
作者有话要说:修罗场预警!
第50章 难势·九
“楚兄哪里不痛快?”谢然的声音充满殷勤,“兄弟我好不容易才找来最漂亮的几个姑娘,你瞧你那脸臭的,都把人家姑娘吓坏了。不过你从前也对她们没什么兴趣,要不然我给你叫几个漂亮的小子来?”
“不必麻烦了,今日没心情。”楚韶吊儿郎当地答,“近日老见太子歇进宫,心事重重的,又不肯告诉我,烦得很。”
“不过进宫而已,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倒还没问,”谢然笑了一声,“太子歇此人平日里循规蹈矩,哪有如今这般,瞧你的样子,是得手了?”
楚韶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些,他挑了挑眉,声音略带了些得意:“当然了。”
“那可真是一件奇闻啊!”谢然啧啧地叹道,“当初戚咏安这小子出这个主意,咱们还觉得他一个断袖说话不着调,只会出这样的馊点子,没想到楚兄风流无双,不仅把中阳的姑娘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太子歇都……”
风歇脑海中“轰”地一声,几乎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心脏在胸腔中一下一下地跳着,每一下都带来一阵抽搐的、宛如被人剖开的茫然和痛楚。
楚韶在这一片疼痛当中漫不经心地道:“那群人怎配和他比,你不要胡说八道。”
谢然听了这句,略微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这氛围,楚韶打圆场一般地干笑道:“他可比那群人有意思多了。”
“是么,是怎么个有意思法?瞧他平日里高高在上,在你面前还是那样?”谢然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兴奋,“这都多少年了,可真不容易啊……若不是你当日在春深书院出了那么个主意,搏了他的同情,说不定还不会这么顺利呢……”
钝刀。
如同卷刃的钝刀,捅进心脏,却给不了痛快,只能搓搓磨磨地缓缓割开了,任凭鲜血淋淋漓漓地流了一地。
那些……他用尽了毕生勇气做出的决定,冥思苦想的每一点心思,殚精竭虑的所有打算,原来都不过只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念着他、纵着他的这么多年,在最初的最初,竟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说到底,在中阳的这么些年,那些纨绔怕他怕得仿佛老鼠见了猫。楚韶学武这么早,他们肯定很早就吃过苦头了。
当年春深书院相见那一日,明明知道他要来,哪里会有那么巧,正好让他看见?
戚琅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走到他的身后,本想伸手抱一抱对方,最终还是克制地收回了手,只凑到了他耳边。
他湿热的眼泪顺着风歇冰凉的脖颈一滴一滴淌了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知,这眼泪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痛苦:“殿下,殿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风歇感觉自己流了一脊背的冷汗,他茫然地想着,是了,有无数人的玩笑话从他耳边飘过,他们说“小楚将军风流无双”,他们道“折花将军吻遍了大印每一个倾慕他的女子的脸”。
可他从来未曾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过,只要看见对方一个柔软的眼神、听见他一句撒娇的话,被他环抱着,说一句“喜欢”,他就昏头转向地捧上了自己的一颗真心,甚至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会这么蠢呢?
他活了二十多年,循规蹈矩,高高在上,粉碎过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握着大印至高无上的权柄——他是从尔虞我诈的朝堂削磨出来的人,一句话都要琢磨多遍才会说出口,如今却被这么一个小崽子耍了个遍。
可怜,可笑!
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为了他的赐婚、为了自己的赐婚,不惜惹怒父皇,只为给对方一个安稳的、看得见未来的承诺。
他为此殚精竭虑,而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楚韶却怀抱着那群姑娘,在一群精心编造的“死敌”面前吹嘘着自己贱卖的感情。
想到那张说出“他可比那群人有意思多了”的嘴,曾经缠绵地亲吻过他的唇,风歇只觉得自己恶心得快要吐了。
十年前的初见、四五年的朝夕相对,亏他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如今想来,所有的话语都是谎言,所有的真心都被白白糟践,连回忆都成了鲜血淋漓的尖刀。
风歇失去理智一般抬起头来,本想直接踹开面前的门,却突兀地觉得一阵眩晕,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戚琅也再顾不得什么,伸手接住了他,惊呼道:“殿下,你怎么了?”
有一瞬的寂静。
隔壁的门被慌慌张张地推开,楚韶不可置信地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谢然。谢然眼见情形不对,摇着手中的扇子退了几步,口中只道:“楚……楚兄,改日再寻你喝酒,我今日身体不适,先先先不奉陪了!”
风歇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自宫中回来,华服还未脱,朱红的披风裹在身上,瞧着有一种浓稠鲜血般的萧杀。
“混账!”
楚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风歇身后的戚琅一脚踹了过来,戚琅朝他扑过去,恨声骂道:“畜牲,畜牲!果然是没爹看没娘养的东西,白白糟践别人的真心,便这么好玩么?拿殿下出来说嘴,你也配!若不是殿下,你的尸骨都早被狗啃光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呸,我呸!”
他出身教养良好,极少骂出这些市井的腌臜之语,此刻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楚韶只要一抬手,便能抵抗他的撕咬,但他却就着对方的一脚“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任凭他没头没脑地打骂,连反抗都不曾有过。
良久,他才瑟瑟地抬起头,颤抖着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风歇扶着身边的门框,转过了身。
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但在刚刚那短暂的时间当中,他已经收敛了所有曾经的温情和宠溺,面上一派雪玉霜冰的冷:“小楚将军风流无双,不仅把中阳这群姑娘迷得神魂颠倒……”
他冷声说着这句话,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倾元十六年末,我在春深书院见你被他们欺负,把你带回了太子府,到今天已经五年了。”
楚韶跪在他脚边,似乎是害怕极了,抖着肩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最初……春深书院我们见面,你便算计好了?”风歇看着他,十分认真地问。
楚韶抬头看他,嘴唇颤抖,最后也只说了一个“没有”。
“有或没有,也没那么重要了,”风歇移开了目光,十分平静地说道,“既然在小楚将军心中,我与这里的女子本也没什么不同——哦不对,我还比她们有意思些,是不是?”
“哥哥,你的脸怎么了?”楚韶不回答,直盯着他如玉面颊上明显的红印,“近日你一直烦心,皇上是不是为难你了,他……”
那印子——原本还是心甘情愿的抗争,如今看来,倒更像是一种耻辱的印记。
清清楚楚地提示着他,他到底有多蠢。
“既然没什么不同,小楚将军也无谓再留在我府里了。”风歇并不答话,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今日夜里,我便着人将你的东西收了,明日送到父皇赏你的府邸去——将军一定放心,我会叫他们仔细着些,一样东西都不会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