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也是孝顺。”池韫顿了顿,请示,“臣女给娘娘把个脉,可好?”
太后点点头。
池韫不再说话,就这么握住太后的手腕,仔细探了一会儿。
待她收回手,太后笑问:“怎样?哀家没病吧?”
池韫含笑:“娘娘精神旺健,自然没病。”
太后道:“哀家就说陛下太操心了,这人上了年纪,睡眠不好是常有的事,连太医都没说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
池韫认同:“您说的是。太医院汇集天下良医,他们都觉得娘娘没事,那就是没事。”
太后笑着点头,紧接着,却听她话意一转,续了下去:“不过,臣女不是医生,而是道门弟子,您要是生病,臣女不会治,可要是惊了神魂,臣女刚好帮得上忙。”
闻听此言,太后怔了下。
老嬷嬷忙问:“池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池韫笑了笑,直言不讳:“意思就是,娘娘有怨念缠身,才会神魂难安,以至于夜不安枕。”
太后的笑迅速冻结,声音跟着变冷:“池小姐慎言!这深宫之内,龙气盘踞,哪来的怨念?你便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凌云真人的高徒,也不能信口雌黄,耸人听闻!”
这话说得很重了,换个胆子小的,只怕马上就跪下了。
池韫却端坐不动,还抬头看着她:“娘娘不信?”
太后却没接话,转过头吩咐老嬷嬷:“带池小姐去休息吧!想来路上累了,才会胡言乱语。”
老嬷嬷答应一声:“池小姐,请。”
池韫见太后主意已定,也不坚持,起身施过礼,便跟着老嬷嬷出去了。
老嬷嬷对她印象极好,一边领着她回去,一边小声叮嘱:“池小姐,太后娘娘不喜欢神鬼之说,你日后不要再提了。”
池韫却说:“可我进宫,就是给娘娘收神来的,哪能不提呢?”
老嬷嬷叹了口气:“你要再提,娘娘会生气的。其实真没什么事,娘娘睡眠不好,不是一天两天了。最近可能天冷,晚上才会睡不踏实,不是什么大事。”
池韫仍然摇头。
她这么固然,老嬷嬷疑心起来:“你还是认为,有那个什么怨念?”
寝居到了,池韫在廊前停下,回身道:“嬷嬷,我方才说了,我是道门弟子,医术或许不精,收神却是长处。”
她不再往下说,屈了屈膝,最后说了句有劳,进屋去了。
老嬷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怔怔站了半晌才回转。
回去时,太后还在生气,看到老嬷嬷回来,忍不住抱怨:“这个池大小姐,前两次见她,瞧着端庄得体,不想私下如此轻狂。什么怨念缠身,她在哀家面前宣扬神鬼之说,是何居心?难道阿凤就是这么被她骗到的?不行,得到她进宫一趟!”
老嬷嬷笑着制止,劝道:“娘娘莫要生气,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若是被个小姑娘几句话骗倒,枉费她进出朝堂二十来年。您先稳一稳,想想清楚,可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后恼怒极了,“难道觉得她是对的,哀家真有什么怨念?”
“当然不是。”老嬷嬷先是矢口否认,待太后情绪稳定了一下,才续道,“奴婢只是相信大长公主,这么多年,殿下从来没有这么看重一个姑娘。娘娘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再多看看,如何?”
太后仔细一想,这倒也是。
得了,就当给大长公主面子吧!
想是这丫头跟着凌云真人,学了许多神神叨叨的东西,就自以为是了。她身为长辈,又是太后,何必太过计较?
“也罢,就当亲戚家的孩子借住几天,过后好生送她回去就是了。”
老嬷嬷躬身笑回:“娘娘大度。”
话虽如此,太后的心情还是被影响到了。一直到晚上,都没再见池韫。
入了夜,她洗浴更衣,上榻安歇。
安眠的香静静燃烧,太后闭目而卧。
和往常一样,很久很久都没睡着。但她不想再起来了,就这么躺着,脑中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意识逐渐模糊,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
有华丽的宫殿,有跪拜的百官,最后自己仿佛乘着风,在天上飞翔。
她飞得很高很快,山川大地在底下一掠而过,不久看到了一片汪洋。
浪涛起伏,潮起潮落。平和的港湾,依靠着几艘小船。
岸边有一排排的屋舍,白墙黛瓦,绿柳垂杨。
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出来,有鸟儿在枝头盘旋。
这一幕,真是静谧祥和。
忽然,一声雷响,乌云聚集,天黑了下来。
她转过视线,去看海面,震惊地发现,一艘艘船往这边驶来。
凶悍的贼人从船上跳下来,冲上岸去。
方才还在读书的少年们,一个个从屋舍里跑出来,惊惶失措。
贼人们提刀追砍。
少年们一个个倒在血泊里。
火放了起来,刚才还美如画的景色,转眼变得残酷血腥。
这时,她听到了贼人的喊声:“在那里!太子在那里!”
猛地转头,却见贼人们对着个少年,恶狠狠地拿刀劈了下去。
“阿谨——”
她叫了出来。
老嬷嬷急忙进来,身后的宫婢擎着灯台。
“娘娘!娘娘!”
太后缓缓睁开眼,按住自己的胸口,眼神里还充满惊惧。
她梦见太子被杀了。
怨念缠身,神魂难安?
第347章 为谁来
池韫好吃好睡。
惹太后生了气,也不见她有丝毫不安,独自用过晚膳,梳洗后歇下了。
派来服侍她的两个宫女窃窃私语。
“这位池小姐,可真是个怪人。难得进宫一趟,竟敢对太后不敬。这要是换成别家贵女,还不好生捧着?”
“是啊!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娘娘那么和气的人,都不高兴了,反倒她自己跟没事人一样。”
“哼!这是瞧着娘娘不管事,不放在眼里了。”
如今还留在清宁宫的,基本都是太后的心腹,这宫女说起来,语气带了不忿。
另一个更理智些,劝道:“话别说得太早,我瞧汪嬷嬷对她还是很和气,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们还是好生服侍,别怠慢了。”
那宫女略缓了缓,回道:“姐姐放心。不管如何,她是客人。”
“知道就好。”
池韫一觉到天亮,浑然不知因为她一句话,闹出了大事。
她起身洗漱,打理好妆容,去见太后。
寝殿内,太后还靠在榻上,听得禀报,眉头皱起。
“哀家不想见,让她回去吧。”
汪嬷嬷手里捧着茶汤,闻言哭笑不得:“娘娘!”
太后拧着眉头不说话。
汪嬷嬷吹了吹茶汤,盛到她嘴边,见她喝了,才说道:“您不要呕气,不过是个小姑娘,何苦与她计较?”
太后哼了声:“哀家睡不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与她何干?你怎就信了她?”
“可她说得准准的。若不是怨念缠身,您怎么会梦见先太子?娘娘,您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说到这里,汪嬷嬷一脸忧心。
太后则不说话了。
汪嬷嬷将汤碗交给宫婢,让她们都退下去,压低声音:“娘娘,您想想大长公主,别人都不信,偏就信了她。还有什么花神签……不得不承认,她和别家小姐,就是不一样。”
太后默然不语,神色已有动摇。
汪嬷嬷再接再厉:“再说,您做这个梦,显见太子殿下泉下不安。要是能让太子殿下泉下安息,也是一桩好事,是不是?”
提到先太子,太后动容了。
沉默良久,她开口:“请她进来吧。”
汪嬷嬷露出笑来:“奴婢亲自去请。”
不多时,池韫进来了。
太后仍然没有起身,只放下了帘子。
“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平身吧。”
“谢娘娘。”
宫婢搬来锦凳,汪嬷嬷请她坐下,又亲自奉了茶来。
池韫谢了她,看着其他人都退出去,偌大的寝殿只余她们三人。
她低头喝茶。
殿内只有茶具轻碰的声音。
汪嬷嬷见她不开口,只得先出声:“池小姐,你说给娘娘收神,要怎么收?”
池韫搁下茶盏,慢声回道:“看病要找到病因,收神也要究其出处。这要看娘娘的怨念出于何处,神魂因何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