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喝了两口茶,想问她发生什么事,柳丝丝却马上拿起琵琶,笑着说道:“昨日的新曲,丝丝改动了几处,公子帮我听听,如何?”
不等皇帝应允,她便低头弹了起来。
曲子很悦耳,皇帝却心不在焉。
他弄不清柳丝丝什么意思,打扮得这么隆重,神情却有凄哀之意。莫非发现他是皇族子弟,以为他要以权势压人?
不对,她派人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那里是平王府。
而且,口信也很奇怪,什么叫错过就晚了?
“丝丝……”
柳丝丝停了弹奏,笑道:“险些忘了,公子赶在这个时候来,应该没用午饭吧?春儿,赶紧去叫一桌酒席。”
丫鬟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柳丝丝拿出茶点:“怪丝丝想得不周到,公子且垫一垫。”随后与他闲谈,“都说折桂楼的菜色好,其实点心也不错。您尝尝这樱桃煎,是不是比别家的香甜?”
皇帝哪有心情吃什么点心,推开道:“丝丝……”
“您不喜欢?那换一种,这是……”
“丝丝!”皇帝大声叫了起来。
柳丝丝终于停下了,怔怔地看着他。
皇帝见她如此,又生出不忍,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传那样的话?是遇到难处了吗?”
柳丝丝眼里泪水迅速聚集,眼皮一眨,就滚落下来。
她却没有告状,而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公子什么都不要说,给丝丝一点时间,只有最后这一点时间了……”
什么叫最后一点时间?皇帝眉头紧蹙。
酒席到了,柳丝丝轻轻拭去泪水,起身张罗,又赶走丫鬟,亲自斟酒。
“忽然想起来,丝丝竟不曾与公子对饮过,这一杯敬公子。”
说罢,她率先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在她端起另一杯,递到皇帝嘴边时,手腕被猛然攫住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清楚!”
他生气了。
柳丝丝的神情越发哀凄。
“公子……”
“你不说,那就算了!”皇帝起身,作势往外走。
柳丝丝终于崩溃,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哀求:“公子别走!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
她哭着说:“丝丝自小寄身娼门,见惯人情冷暖,早就不将真心当一回事。不料先前见到公子,待丝丝没有半点轻视,发乎情,止乎礼……丝丝马上就要从良了,思来想去,只有公子可堪告别,故而斗胆相请……”
皇帝在她的哭诉中,抓到了重点:“从良?你说要从良?”
柳丝丝轻轻点头。
看她哭成这个样子,皇帝面色阴沉:“是有人逼你吧?”
柳丝丝没有回答。
皇帝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胸臆,压着脾气问:“为何不告诉我?你派小厮送过信,应当知道我是皇族中人,只要说一声,我自会帮你处理,为何这般作态?”
柳丝丝摇头:“不是!丝丝只是不想连累公子……”
“你都知道我的身份,还怕连累我?”皇帝质问。
柳丝丝仍然摇头,红肿的眼皮衬着摇散的青丝,越发可怜兮兮。
“不行的,即便公子是宗室,也不能与他为敌。不对,公子是宗室,与他作对更要倒霉,丝丝不能害公子啊!”
“你……”皇帝更加恼怒,喝问,“是谁?到底是谁?连宗室都要退避三舍,莫非是皇帝不成?”
“公子不要胡说!”柳丝丝扑上去捂住他的嘴,眼神慌乱,“虽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了。公子,丝丝真是为你好!”
这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踏步而来,门外的小厮和丫鬟都慌乱起来,齐齐喊道:“姐姐,人来了!”
柳丝丝一吓,仿佛兔子般惊跳起来,推着皇帝往里走。
“你藏好了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再出来。记住了,一定不要让人发现你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她将皇帝推进衣柜藏好,起身迎了出去。
皇帝恼怒至极,想推开柜子,略一迟疑又停住了,嘴边露出冷笑。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
柜子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尖细而傲慢:“柳姑娘,准备好了吗?”
皇帝抓住柜门,瞪大了眼睛。
“公公稍等。”柳丝丝强言欢笑,“方才丝丝心中害怕,吃了几杯酒,把妆弄乱了,且容我理一理。”
“算你懂事。快着些,别让我家世子等急了。”
皇帝在听到世子两个字时,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推开柜门,走了出去。
康王府的内侍听得声音,看到一个男人从柜子里出来,一怔之下,大怒:“这是怎么回事?柳姑娘,你马上要侍奉世子了,竟还敢在屋里藏野男人?”
“你说谁是野男人?”这句话彻底引爆了皇帝的怒火,大声喊道,“胡恩!”
胡恩应声,急步从邻间迈出:“奴婢在!”
皇帝向那内侍一指:“把这个犯上的贱奴杖毙!”
“是!”
左近的御前侍卫拥上前来,将那内侍按住。
听到胡恩的名字,那内侍便惊呆了,再仔细一看,这个野男人不就是……
他吓得魂不附体,顿时软了下来。
“陛、陛下……”
第254章 入宫
满屋的人惊住了。
冲上来想抓人的康王府侍卫,手脚发软。
什么?这人是……皇帝?
怎么可能?皇帝怎么会在这里?
可事实不容他们否认,御前侍卫首领上前,亮出腰牌。
“陛下亲临,还不跪下!”
这腰牌看起来像是真的……
不对,就是真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奴有眼不识泰山……”
内侍的求饶声,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康王府的侍卫纷纷跪了下来。
皇帝余怒未消,喝令:“把这些混账给朕抓起来!”
胡恩眼见这边的动静,要惊动其他客人,立刻喝道:“听到没有?还不速速回康王府领罚!”
皇帝听着不对,想说话,却见胡恩急急进来,压低声音:“陛下,毕竟在外头。”
毕竟在外头,所以他要忍了这口气吗?
皇帝饱含怒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人。
听到陛下两个字,柳丝丝也跪下来了,一脸惊骇。
看她慌乱的表情,红肿的眼睛,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他不在这里,柳丝丝会怎么样?
敢指着他喊野男人,可见康王府平日如何嚣张。
如果他不是皇帝,这会儿怕是直接打死了。
而柳丝丝也会被抓回康王府吧?
难怪她说,宗室与他作对,更要倒霉。
还有那句话。
不是皇帝,但和皇帝没两样。
他的好大哥啊!
皇帝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跪了满地的人,神情渐渐冷静下来,吐字如冰:“胡恩。”
“奴婢在。”
“接柳姑娘入宫!”
胡恩愣了一下,想说这样不合规矩。
但看皇帝的样子,再看康王府这些人,他默默吞下那些话,回了一个字:“是。”
胡恩去准备了。
皇帝亲自将柳丝丝扶起来。
柳丝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抽回手,又想跪下去:“贱妾该死,没认出陛下来……”
皇帝放缓声音,将她拉起来:“不知者无罪。”他问,“现在你知道了吧?朕可以帮你解决。”
柳丝丝露出又激动又克制的神情,仰慕地看着他:“嗯。”
随后又惶惶道:“陛下,陛下快收回成命,贱妾这样的身份,没有资格入宫的!”
皇帝平静地看着她。
上次,他问柳丝丝愿不愿意跟着他,想的是给她赎了身,安置在外边的宅子里,有空了出来跟她说说话,听她唱唱曲。
可是这回,康王府的行迳,惹怒了他。
以为柳丝丝是个伎人,想抢就抢?那他就把柳丝丝抬起来,看你还怎么抢。
纳伎人入宫又怎样?他是皇帝,天底下都是他的子民,良藉贱藉,于他又有什么分别?
他看着康王府的内侍,慢声道:“你回去传话,柳姑娘答应朕在先,不能去康王府了,请大哥原谅。”
内侍满头是汗,连声道:“陛下恕罪,世子不知道柳姑娘与陛下,求陛下开恩!”
皇帝笑了,虽然眼睛里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