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51)
吕辛荣闻言眉头紧锁。
“是西北人?”吕毅一下便听出小厮的口音,负手挑起一只眉毛看向吕辛荣,撇撇嘴,“元宵纵火是你的主意?”
他看起来平静,但吕辛荣知道这触怒到了吕毅。
吕辛荣沉默不语。
吕毅冷冷哼一声,大袖一挥,目光锐利凌厉如鹰眼,一把将跌落在地的张遵宝后领拎起,骨节宽大的手掌扣在他的喉咙上。
张遵宝只觉得自己进气不如出气多,窒息感压过剧烈的疼痛,死意在眼前,生出了诡异的幻象。
吕毅眯起老眼,中气十足,几十年高位者的威严深入骨髓,浑然天成。
“你是谁?”
张遵宝想张口,却说不出话了。
吕辛荣眼睛轻轻扫过张遵宝涨得青紫的脸颊,额上青筋抽动,道:“我是您的儿子,吕辛荣。”
吕毅又问:“我是谁?”
吕辛荣呼出一口气去,目光对上吕毅咄咄逼人的眼,一字一句道:“您是我的父亲,恩情辛荣没齿难忘。”
吕毅面容稍霁,松开手扔下张遵宝,伸出手抚摸在吕辛荣的头顶,露出慈爱的神色。
“荣儿,义父只有你一个儿子,待义父百年后,这天下便是你的。义父做了这么多,不都是为了荣儿吗?”
吕辛荣咬住牙,心中却恨得滴血。
“义父当年便知道,你像小狼崽子一样,桀骜不驯。”吕毅很享受抚摸吕辛荣头顶的感觉,让他仍有一种可一手控制压制吕辛荣的感觉。
旋即,吕毅的声音一变,手指上运力,惩戒似地,阴森森地道:“你不会背叛我的。”
“不会。”
吕辛荣违心地道。
听见这句话的吕毅声音又变得和蔼可亲许多,他松开手,眼角含笑,然而唇中说出的话,却如鬼魅。
“你最近心太软了。杀掉这个西北人,不然我就指左相的女儿给你做正妻。”
“你当年可是孤儿啊,若不是我救了你,你还活得到今天吗?”吕毅扬手指着偌大的将军府,傲然道,“我手把手教你功夫,在军中扶持你,为你加官晋爵。是我,你才从一个猎户的儿子走到如今傲视万人的地位。”
“是我,你要记住。”
……
吕辛荣看着摄政王尊驾远去,细碎的雪花已渐渐盛了起来,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都是,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激起他难言的恨意。
他曾经将吕毅奉为信仰,以他为熘国战无不胜的战神。
直到……他知道自己原本可以一生快活逍遥地做猎户的儿子,在亲生爹娘的庇佑下做山间的野小子。
全都是因为吕毅的一念之间。
熘国的摄政王,大名鼎鼎的战神吕毅不能生养,他为自己挑选继承人的方法残忍无道。
他在熘国各地挑中天赋上佳的孩子,杀掉他们的父母,收入人间炼狱般的天坑,任由他们彼此厮杀,养蛊一般选中最后那位,再精心培养,编织出一张虚假的网。
吕毅曾生生剥夺了吕辛荣平凡而温暖的人生,将他拖入地狱,一步一步地控制他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吕毅是个变态!
*狻猊:狮子~~~
《尔雅·释兽》:“狻麑如虦猫,食虎豹。”
☆、48.巧合
“你最近心太软了, 杀掉那个西北人。”
吕毅的话还在吕辛荣的耳边回荡。
杀掉那个西北人,杀掉张遵宝。
张遵宝出身于西北海威郡,而那是吕辛荣的故乡。
吕辛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吕毅要让他表明心迹,可他们是不同的。至少他从来不会视生命如草芥。
战场上的仁慈是对身边人的残忍。他的刀,从来只向外。
吕毅永远无法将吕辛荣同化成他那样的人。
他在天坑的时候一直以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诺, 才让诺不慎丧命,很多年后他才知道, 是吕毅选中了他, 才杀死的诺。
他十六岁归海国战役凯旋归来时,坊间忽然盛传他手段之残酷,妖魔化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扣上活阎罗将军的称谓, 可止小儿夜啼。世人敬他,畏他,称他为熘国天赐的少年将军——这些都是吕毅的手笔。
吕毅一直在碾磨他天性中的善意。
眼睫低垂,吕辛荣转身利落干脆。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一句, 披身的荣光和身后的枯骨, 可是他愿意?他其实对杀人,毫无兴趣, 甚至倦怠。
不过很快他便可以摆脱吕毅的控制……吕辛荣再次抬起头时,双眸中一片清明, 古井无波。
“瞿叔, 带张遵宝来,我亲自动手。”
瞿三是吕毅的人。吕辛荣要让瞿三亲眼看见,好让他日日递信去摄政王府上时,能绘声绘色地写出来。
张遵宝被吕毅打得重伤, 被瞿三着人架着到吕辛荣面前时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仰着脸看吕辛荣,眼中泪珠滚落。
瞿三将薄如蝉翼的匕首恭敬谄媚地递到吕辛荣的手上。
吕辛荣以指腹轻抹过刀刃,再握住刃柄。
白芒起时,呜咽一声尚未脱口而出,少年瘦弱的身体倒在雪地里。
“给摄政王送去。”将犹有献血淋漓滴落的匕首“哐当”一声扔在瞿三面前,吕心情轻轻擦拭手指,眼神中看不到一丝不忍,冷漠得如同置身事外,“送到乱坟岗,你知道的。”
“知道,知道。这点小事不劳将军挂心。”瞿三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张遵宝,他一向瞧这种脏玩意恶心,真不知怎么就能走了大运,从乞丐变成将军府里的人。
要知道,吕辛荣府里的人,即便是下人,那在京城里也是横着走的。
听说那位侧夫人原来也就是小门小户不上台面的姑娘,一百五十两便可买来,能把乞丐带回将军府,也不足为奇了。
瞧他之前怎么说的,张遵宝这种大运,是走不长的,如今小命都不保了。
瞿三挥挥手叫人拖走地上的张遵宝。在吕辛荣走远后,小心地着人拿来软木盒子,将沾着血的匕首安放在里面,捧着盒子,喜滋滋地就要去摄政王府上。
赵叶璧没留意吕辛荣已不在飞雪阁里了,没等到吕辛荣,又觉得困意袭来。兰素摸着汤婆子里的水不热了,便催着赵叶璧回去。
“那也好,回去小憩片刻。”赵叶璧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回到小院里的时候,碎雪闻声泪眼婆娑地出来,她的膝盖有些不良于行,跌跌撞撞出来又跪在赵叶璧面前。
赵叶璧冷不丁被她吓到,又见素来内敛稳重的碎雪眼睛都有些肿了,大惊失色地扶起她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遵宝怎么不在身边呢?”
碎雪脸上泪痕交错,虚弱地说:“夫人,遵宝怕是要被将军处死了。”
“因为什么?你好好讲,说清楚。”赵叶璧睁圆眼睛,深深呼了好几口气,才平稳住情绪,强忍住,镇定地问。
“遵宝说要给奴婢拿伤药,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奴婢便问其他人,他们神情躲闪,都不肯说。奴婢就知道出事了……”
碎雪到底是心性坚强,抹去眼泪,又说:“终于有个关系好的肯说了,遵宝冲撞了摄政王,摄政王叫将军杀了他。夫人快想想办法吧,遵宝还是个孩子。”
赵叶璧升起怒意,遵宝便是天大的罪过,也罪不至死。
“兰素你先扶碎雪去休息。”她深吸一口气,安抚碎雪道,“将军绝不是这样的人。”
碎雪泄了气,眸光暗淡,一言不发,绝望地垂着头。
赵叶璧没有小憩,撑着头坐在房中等吕辛荣回来。
兰素出去找了一圈人,没有找到张遵宝,不仅如此,任她问谁,连一点踪迹都问不出来。
赵叶璧冷冷一笑,拉住兰素的袖子,摇摇头,道:“不用找了,定是瞿三不让下人们说。”
她进府好些日子,从没想过从瞿三手上要过掌家之权,原本她以为这样和瞿三相安无事甚好,如今看来是她错了,遇到事情竟是完全被瞿三蒙了耳目。
这掌家之权,她要收回手中。
吕辛荣推门进来时,看见赵叶璧平静地看着他,毫不拐弯抹角。
“将军,遵宝呢?”
吕辛荣皱眉,把她拉到怀里,明显地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身子僵硬,分明在抵触他。
让兰素退下,吕辛荣疲惫地将额头抵在赵叶璧的额头上,微叹了口气,捏捏赵叶璧脸上细嫩的肉。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