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将军冲喜以后(26)
“是谁,是谁救的我,咳咳咳咳……”
赵启嗓音嘶哑,胸肺处“嘶嘶”发出哮鸣,弱着口气问叶氏。
叶氏冷眼看他形容枯槁狼狈的样子,早无当年玉树临风儒雅翩翩。她当年嫁给他时,他才刚中举人,穷得叮当响,全靠乡里的资助才勉强能继续赶考。那时她爹爹慧眼识他,把自己嫁给赵启。
赵启的确很争气,位至从二品刑部侍郎,还是国舅爷邱相的学生,一时风光得让她以为自己不日便能被封诰命夫人,让京城贵妇对她另眼相待。
那时她对赵启,是有爱意的。
可这爱意在赵启忽然中了邪一样非要纳红筠为妾,不惜辞官归乡,把好好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清苦时,消弭殆尽了。
叶氏皱着眉,语气不太好,道:“还不是借了你以前做官的光,是个姓宋的太医治好你的。奇了怪了,之前说要一味什么,什么树血的药,一直苦寻不得,这回竟寻到了?”
她颇有怨气地絮絮叨叨:“你知道你躺了两年吗?这两年把家都拖垮了,你瞧瞧屋子里还有像样的家具么……”
赵启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急急地道:“阿璧呢,她在哪?怎么不在我跟前。”
叶氏听到“阿璧”两字,气得胸口起伏,冷着脸子骂道:“你不问我好不好,张口就是阿璧阿璧。我跟你说,赵叶璧被我卖了!”
“卖了?你竟然把她卖了!”赵启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地站起来,一把扯住叶氏的领子,青筋暴起,赤着双眼,恨不能杀了她。
叶氏推搡着他,奈何赵启躺了两年居然有那么大力气,惊恐万分地看着枯瘦赤目的赵启,但犹虚张声势地道:“是啊,卖了……但,但卖给好人家了。”
“卖给谁了!你说!”赵启抻着脖子,怒目圆睁,双手去掐叶氏的脖子。
慌乱中,他的长袖扫过桌子,粗制滥造的白瓷杯碎落一地,在嘶声力竭地怒吼中哗啦作响。
“爹!你快放开娘亲,你在做什么?”
赵叶秀后紧跟着赵叶芹,她闻声而来,推开门,不可置信地看父亲掐着母亲的脖子,像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写完了,快夸我!嘤嘤嘤!
☆、24.不敢
赵启听到赵叶秀尖锐的一声,赤红的双眼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颓唐地松开手,刚才那下好似抽干了久病初愈的身体最后的力量,趔趄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床上,捶着胸狠狠咳了两下,声音嘶哑不堪。
“叶秀,你告诉爹,你小妹被卖到哪去了他……哪去了?”
赵叶秀见叶氏脸上呈现出一片紫绀在哪里捂着脖子大口喘气,心都要被拧出血了,扭头对赵启埋怨地道:“爹爹也不看病着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你?一醒来就为了那个贱丫头欺负娘亲!”
赵启的期冀之色凝固、消失在脸上,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赵叶秀,干枯的双唇嗫嚅道:“叶秀,那不是什么贱丫头,那是你妹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啊!”
赵叶秀给叶氏拍抚着后背,恨恨道:“爹爹当我不知道吗?当年若不是您非要娶那个狐狸精,非要生赵叶璧这个小狐狸精,咱家又怎么会不得已回到梧州府,我又怎么会从大小姐沦落到要被廖府退婚。”
她红着眼,顿了顿,道:“我都听到了,朱筠就是当年太子妃的婢女红筠对不对?这样你才不得不辞官的!你忘了年轻时是娘亲陪你的!爹爹和话本子里的负心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你,两年前你都听见了……”
赵启脸色难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他站了起来,昂着头,理了理褶皱的粗布棉衣,咳了两声,犹作出文人风骨。
“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出去找总行了吧!”
他迈着虚浮的脚步向外走去。
赵叶芹方才一直在冷眼旁观,忽然说了一句:“她去给定国将军吕辛荣冲喜了,现下吃住都比我们好多了,爹爹你可以放心了。”
“什么!吕辛荣?你说的可是摄政王的养子吕辛荣?”赵启睁圆了眼,震惊地回头看赵叶芹,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立刻不顾身体初愈奔了出去。
赵叶秀着看他惊慌失措的身影,又拍拍叶氏的后背,抬头看看双眉蹙起的赵叶芹,忽然笑得怪异。
赵启出了赵府,城北多贫户,整条大街青砖负雪,满眼苍茫,来来往往毫无人影。
他的心也冰凉一片,竟不知朝哪里去,拖着病躯好不容易才问到了吕将军如今住在皇商蔺家的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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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叶璧一个人窝在屋里,炉火烤得她发倦,不停地打着哈欠。
兰素在边陪着她,手上做着针线活,见她要睡不睡的模样,有些好笑地抬头道:“夫人要是困了不如上床去睡。”
赵叶璧的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心想若是有刘海就更像小娘了,一时有些出神。
“夫人?”
“啊,我不困,就是屋里太热了。好兰素,陪我出去转转如何?”赵叶璧歉意地笑着,又打了个哈欠,口气有些央求似的。
赵叶璧也知道自己体质较弱,有些娇气,动辄变会发烧得风寒。所以兰素平时总看管着她,不让她随便出门吹风。
兰素耐不住她雾蒙蒙的大眼睛就这么看自己,心里一软。
“夫人,我听说咱们屋子离花园不远,那有秋千,我陪您出去荡一会儿咱就回来,如何?”
赵叶璧亮起眸子,奶狗一样期待地直点着头。
蔺府久富不败,院子修得奢侈豪华,花园里种满了四季不同品种的花。冬季仍有一两种极耐寒的菊花傲然挺立,开得明媚。一架高高的秋千在最中间,很扎眼。
赵叶璧坐上秋千,兰素推她一把,秋千立即高高地荡起。
高处的风更冷,但那紧张刺激的感觉让赵叶璧不禁笑出声来。
赵启由蔺府的仆人引着去吕辛荣的客房,途径花园时被这脆生生的笑声吸引,别目去看,居然见到很久很久没有看见的女儿。
病中他也常醒来,却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只会说胡话,认不得人。
赵启见她穿着亮丽颜色的裙子在空中荡起,犹如花花蝴蝶,一颗悬在空中的心忽然安了下来。他刚抓着仆人一直问赵叶璧问个不停,吕辛荣可有因她身份低微而对她不好。在听说赵叶璧嫁来第一天后就病了后,更是心拧成一团,生怕赵叶璧被人轻慢。
赵叶璧的秋千停了下来,她拍着胸口笑个不停,抓着兰素的手说:“那么高时我好害怕,从没荡过这么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她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人影,猛一个侧首看去,竟然是心心念念的爹爹!
手倏地落下,连紧紧攥住的手绢也飘然落地。
“爹爹!”
她飞奔向赵启,眼泪从眼角滑落。
赵启蹲下身像她小时候接住她那样,一把抱住。
赵叶璧高兴得跟什么似得,狠狠掐了自己脸蛋两下,不可置信地说:“爹爹?真的是爹爹,你醒过来了?你居然醒过来了!”
赵启老泪纵横,望着赵叶璧红润丰盈的脸,只道:“阿璧变漂亮了,长成大姑娘了。”
赵叶璧被他感染,也流下泪来。
兰素出声提醒两人去亭子里。
赵启看着兰素一愣,赵叶璧抽抽鼻子,道:“兰素是我的婢女,爹爹也觉得很像小娘是不是?”
赵启沉默地点头,只说:“像,像。”
坐在亭子里,赵叶璧拉着他说:“爹爹快告诉我,谁怎么醒来的?”
“宋济救的我,他与我是旧交,我竟不知他也在梧州。哎,物是人非。”
赵叶璧疑惑道:“怎么会呢,宋大夫哪里来的药,不是说要树血才能救您。难道是……”
一个念头在她脑袋里一闪而过。
“阿璧病好了没有?吕辛,啊不,夫郎对你好不好?”赵启百感交集,神色复杂,只叹阴差阳错竟让赵叶璧嫁给了吕毅的儿子,这让他怎么对得起……
赵叶璧甜美一笑,点头道:“将军很好,对我很好。爹爹放心。”
说着,她轻轻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地又说:“我的身子爹爹知道,没大碍的。”
赵启垂下眼,絮絮道:“那就好,那就好。”
罢了,罢了,嫁了便嫁了,只盼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只盼她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