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两意+番外(16)
宴席过半,父王和伏将军似是有私事要相说,提前离场了,不过并不碍事,席上仍然觥筹交错。伏城的衣裳似是被婢女上酒时撒到了,他去更衣。
见此,我让逐虹将我的宝贝灯笼拿来。
不多时她便备好了,我欢喜接过,正要给迎萱看看,“迎萱,你看……”。
蓦的,我笑意一凝,只见盛相欢的位子边,正放着一盏灯笼。
她也望了过来,视线落在了我手上的灯笼。
盛相欢讶异道, “呀,两意妹妹,你我的灯笼好像呢。”
何止是像。做工,纹路,材质,连它上头绘着的丹青墨画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迎萱不明所以道,“这也太巧了。你们莫不是商量好的?”
我将手中的灯笼放下,平静道,“不过是一盏灯笼罢了,像也是正常的。”
她笑的温和,我却被她的尖锐刺目,盛相欢说,“对我来说,可不只是一盏灯笼。”
我待不下去了,起码我无法像盛相欢一样还保持得体的笑容。我猛地起身,面无表情的对迎萱说,“这里闷,我出去转转。”
我拿着灯笼一起离场了。
刚走出前院,却见伏城正巧回来了,脸色似是不怎么好,连眉都隐隐的皱了起来。若是以往,我早便注意到并且关切他。
可是现下,我头脑一片混乱,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伏城!”他这才注意到我,看向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佳道,“盛相欢那也有一盏灯笼同我的好像,是你做的么?!”可是仍盼着他向我解释。
伏城不耐的抿了抿唇,“是。”
攥着衣角的手瞬间握紧。
自我出生以来,皇叔说我是他最疼爱的小侄女,皇祖母道我是天赐宝贝,是整个皇室捧在手上的明珠。我母妃亦有时笑我宠坏了,现在只怕是将我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我还未曾遭到这股气。
我将左手拿着的灯笼往伏城身上一撇,气呼呼道,“去你的破灯笼。”
灯笼掉在地上,裂开了。
我瞧着有些心疼,但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这盏伏城亲手做的灯笼就这么破了。当时我也没觉什么,只是暗暗想以后让他给我赔几十盏!
伏城的脸色冷了下来。
变成了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样子。
他弯腰拾起灯笼,再不看我一眼,转身欲走。
我怒意更甚,在身后喊道,“干脆你就永远别过来了!”
伏城再未回过头。
……
若早知再一次见面时,会是不同的光景。
我那日一定不会冲动的将灯笼摔了,或者在伏城转身时拉住他,告诉他我不是成心的。
只是我亦不知道,我和伏城再见面时,会以这样的方式。
我拒绝听到伏城的消息,固执的维持着郡主的面子。只是会偶然假装不经意的听到和伏城任何相关的事,譬如,他去了边关。譬如,边关战事十分激烈,我军败了。
譬如,伏屠将军战亡。
知道这个消息的下午,我正在同各个名家小姐一道跟着御用教习嬷嬷学习什么叫步态生辉娉婷生姿。
我不顾众人惊诧的眼光,腾的站起,往外跑去,平日里学的什么官家姿势仪态全然丢掉。
云云隔着十里之外,就可以看到曾经何等威风的将军府门口充斥着缟素,一路上在街上我还听到各种声音,关于伏屠将军的尸体一道都运回了京城,什么齐鸣专乐,黄纸漫天,泣声哀哀。长子伏城拿着灵牌在前,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
我的心一疼。
谁知门口的侍卫却不放我进去了,说是将军府专门下了令,三日拒不见人,将军出殡日才准许吊唁。
这……
(我虽然现在是个装模作样的王府大小姐,但是小时候爬树那机灵样我绝对还是以一等一的比例成长起来的。)
对于将军府,虽然近几年并不常来,但我仍敢说,这是除了王府我第二熟的地方。
是以我熟络的找到了一处特别好翻的小矮墙。
我吩咐逐虹在此等我,然后撸起两个胳膊袖子,利索一翻——
好吧,我收回那句一等一的话。
再试一次。
翻——
唉。
最后还是逐虹甘愿当我的小凳板,让我借借力才堪堪翻过去的。
当然,现在没有时间让我再继续惆怅我是不是已经退化了。
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伏城!
第14章 14-执念
并不难寻。
整个府都空荡荡的,我对于将军府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去往伏城别院中的那段路相熟罢了。不过好在误打误撞,半个时辰后,便找到了将军府的灵堂。
一口棺材摆于正中间,将军夫人侧着坐于大堂的一边,看上去疲惫极了。其实我同伏母并不相熟,但她也是我钦佩之人之一,幼时听过许多关于此巾帼夫人的大小传闻。甚至她曾经也是一个上过战场叱咤风云的女子,后来追随着伏屠将军自少年到如今。
我找到时,伏城立于对侧,她点了点自己的鼻梁,眼睫下垂神色肃穆的开口道,“确实蹊跷。”
以往我看到将军夫人时,总是低着头叫一声夫人好,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可以这么细微的观察到将军夫人的每一个神情。
我来的时机会不会太打扰唐突了,我的脚步微滞。
罢了,还是再等会儿吧。我隔着几块青石板和树丛朝着那口伏屠将军的棺木的方向低头默哀。
伏城却突然开了口。
“邻国压兵至边境时,分明已然都部署完全,却被他们全部绕过,甚至选择另辟蹊径从西山夜袭,我们这才几近全军覆没。”他的脸侧着,在灯火之下忽明忽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依稀可以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痛恨。
伏母并未接话,似乎在思忖什么。
伏城说,“我已吩咐任何人都不许留在院中,包括纵渊在内。”
夫人这才点头看向他,道,“有奸细?”
虽是问句,话到最后却变成了陈述一般的肯定。
伏城微微颔首,却又顿了顿,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却莫名听的很清楚,他说,“恐怕并不止。”
夫人默了下,叹了口气,“原来你已经察觉到了。”她看向沉默的棺木,一语直指,“伏屠应该不是因夏而亡的。”
我心一惊。
伏母却突然缓缓抬眼冷笑了一声,“我早便说皇家对我们多有忌惮,觉得他功高盖主,盛世风光。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突如其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重砸,我再也听不下去,悄悄向后溜去。
我也是皇家的人。
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伏城会怎么做……我甚至不敢想。
逐虹见到我时,她也吓了一跳,用帕子将我额头拭了一遍,担忧道,“郡主,怎么了,出这么多冷汗?”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早已一身冷汗。
我摇了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
我跟着王府一道,以清微长郡主的身份一同来吊唁伏屠将军。
听闻吉日还要在一月之后,是以将军府先行放门吊唁。
伏城消瘦了不少,额上束着一圈白带,着素衣,比往常看着还要清冷,甚至于,沉寂如死水一般。
他跟着将军夫人在后面朝我们作了揖行了礼。
他同我的视线对上,我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已将眼神转开。
我一愣,想到那日听到的对话,也将头埋下,将满腔的话咽了回去。
而在这之后的第十日,将军夫人也逝去了!
我愕然抬头,看向前来汇报消息的小厮,带着凌厉的难以置信,问他,“你说什么!小心你的舌头!”小厮哆哆嗦嗦的复述了一遍。
这一次,门口再无人拦我。
见到伏城时,他正看着灵堂正中的两口棺木,眼神中多了许多我再也看不懂的东西,我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轻上前,给予了一个沉默的拥抱,他未回我,甚至连余光都未有。
我艰难的告诉他说,“伏城,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一月之后,伏屠将军和夫人一同下葬。
不仅如此,甚至三月之后,伏城将以长郡主伴读的名义入了王府。堂堂将军之子,是长郡主伴读且还要寄身王府?那将军府呢?
我质问父王时,父王将目光落了下来,神态疲惫,道,“双亲俱亡,他还尚未弱冠,你以为伏城还有什么?一个空荡的府邸?如今来王府继续以你的名义是他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伏城亲口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