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小娇妻总是失忆(106)
晏映不知自己什么时候醒的,再睁眼时,月光透过轩窗照入,银华洒下,化作一片静谧,已经是深夜了。
床边坐着一个人,见她睁眼,木然的脸色有了些许松动,晏映动了动胳膊,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在掌心里。
微微发冷,好像没什么温度。
晏映一时间似乎没有认出来他,跟往日的清冷绝尘不同,他清瘦许多,下巴上有青色胡茬,一张脸尽是疲色,双眸泛着红,好像几日都没合眼了,异常落魄。
“映儿……”看到她醒来,谢九桢足足愣了半晌,才喃喃出声。
她从未见过先生如此狼狈的时候,眼中的惊慌和恐惧几乎不加掩饰,晏映心上一疼,想问问他怕什么呢,可张嘴时却变成了另一句话。
晏映细细看着他,然后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你是……谁?”
谢九桢顿时怔住,他微微睁大双眼,其中有探究和疑惑,然而他最终垂下了眼眸,再次化成一滩死水。
晏映抓紧了被子,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这里又是哪?”
谢九桢忽然闷声笑笑,他复又抬头,把晏映的手拉过来,重新握在掌心里,一字一顿道:“我跟你承诺过的,不论你忘记我多少次,我都不会厌倦,要一次又一次让你接受我。”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春风拂面,柔软的柳絮扫过脸颊,痒痒的,抓挠人心。
他一双眼眸深情不移:“我是你夫君,也是你先生,从前对你不好,所以你把我忘了。”
晏映静静听着,见他忽然停顿,就乖乖地“嗯”了一声,没有再把手抽回来,问他:“然后呢?”
“谢九桢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就是晏氏映娘,不管你记不记得,你就是我永远最疼的人。”
谢九桢替她理了理云鬓碎发,动作轻柔又小心。
晏映双眼一热,好似有泪在打转,就赶紧把头垂下来了,看着被子上的花团锦簇,她拼命眨眼,想要把泪意都压下去,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先生待她真好。
可晏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两人之间横亘的沟壑。
她的亲人把他害得那么惨,而他又亲手杀了她的祖父,和那么多无辜的晏家人。
身体里流淌的血是阻碍,她既不知道先生心里如何想她,是不是一边纠结着血海深仇一边无法舍她而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重新看待先生。
她真不害怕吗?
起码有几次,先生眼中迸发的冷意,对如今的她而言,都像是克制不住的杀意。
她再不喜晏氏族人,终究无法割舍掉这层身份,纵使另起门户,纵使逐出族谱,亦是不可更改的血缘。
晏映无法抉择,于是只能逃避。
可是真当她将那句话问出来后,晏映才发觉之前失忆的自己究竟有多残忍,她把所有纠结和痛苦都留给了他,而她无忧无虑心安理得地做着先生的心尖肉。
从前是迫不得已的,现在却只是因为她自私。
“你饿了吗?”谢九桢忽然问。
晏映点了点头,没有看他。
谢九桢起身走了出去,晏映听到关门声,才终于控制不住哭出声来,又怕那人再回来,不停地用袖子擦拭决堤的眼泪。
门吱呀开了,哭声戛然而止,晏映抬头去看,却发现不是谢九桢。
是碧落和清月。
不知为什么,晏映似乎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碧落最先跑过来,蹲到床前看着她,眼睛都不舍得眨。
清月却看到晏映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哭过,有些欲言又止。
“你们知道父亲现在在哪吗?”
晏映趁着谢九桢不在,想要赶紧弄清现在的状况,不知不觉间,她对他已经有了一丝防备。
清月道:“大人把老爷安排在前院了,只是……谁都不能进去,老爷也不能出来。”
那就是被软禁了。
晏映心头一堵,莫名惊慌起来。想起那日他在揽月轩门外偷听到的话,先生的声音冷漠无情,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若不是她中途打断,后面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碧落却好像不知道这其中危险,握着晏映的手道:“小姐,你睡了好久,把我和清月都吓坏了,那日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小姐怎么突然晕倒了?”
“那日?”晏映皱了皱眉,“我睡了多久了?”
碧落答:“两天两夜。”
说完,又补了一句:“大人这两日衣不解带地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晏映一怔,才恍然明白先生为何看起来那么憔悴。
她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里酸涩又发苦,晏映担心父亲,掀开被子想要下去,谢九桢却已经回来了,下人上了丰富的饭菜,他方才出去果真是去准备吃食了,晏映看不出先生除了疲倦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便压下担忧,走到饭桌前坐了下去。
“吃吧。”谢九桢不动筷,只是看着她。
晏映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无所适从,她低头用饭,想着该怎么不让先生起疑心,问出父亲的所在之处,没想到他自己开口了。
谢九桢将她脸上的头发撩到耳后,轻道:“你父亲这两日进京了,就在府上,若你想他,可以去看看他。”
晏映急忙抬头:“真的吗?”
谢九桢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快吃吧。”
晏映继续扒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听先生的语气,好像并没有对他父亲如何,那之前就都是她胡思乱想了。
吃完饭,下人将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撤了下去,晏映一问才知已经是三更天了,现在这个时间去看父亲显然不合适,她去耳房沐浴更衣,将自己藏在浴桶里不想出去。
因为哭了一场,眼角总觉得有些火辣辣的。
先生不可能没看出她哭过,却没有多问一个字。
洗着洗着,她突然听到耳房的那边发出“砰”地一声,然后门便被撞开,晏映一下子从水中出来,尚来不及惊慌叫喊,就看到先生幽暗的眼眸,还有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闯进来,身形甚至有些踉跄。
他说过自己功夫很好的,连鸣玉都不是他的对手,而这样的失误,显然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看到晏映安然坐在浴桶里,他眼中的惧色才散去,慢慢的,神情归于平静,谢九桢走到她跟前蹲下,手把着浴桶边缘,先闭了闭眼,又睁开,嘴角扯开一抹笑,声音里却带着一丝颤抖:“水凉了,出来吧。”
晏映抱着身子,脸上有水珠滚落,一片春意媚色,却谁也没有任何旖念,她看着先生,喃喃问道:“先生刚才……是怕我逃走吗?”
谢九桢眸光微颤。
他起身,不顾弄湿自己的衣裳,将晏映从浴桶里抱出来,水色潋滟,一片氤氲雾气,晏映搂着他脖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埋在了肚子里。
她发觉先生在害怕,这一夜,她几乎一直被先生抱在怀里,片刻不曾放开,只要她动一动,他就会马上收紧臂弯。
第二天醒来晏映才知道原因。
魏济说她这次晕倒很是凶险,肚子里的孩子险些没保住,倘若真的小产,还会危及生命。
谢九桢不是怕她离开,他是怕她出事。
晏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淡淡地听魏济说完那些话,魏济听说她又失忆了,搭脉时多耗费了一些时间,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晏映有些心虚,不知道魏济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在撒谎。
下午她终于得了机会去看父亲,只是先生也一直陪在身旁。晏道成就住在揽月轩边上,看到晏映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眼前,差点老泪纵横挥洒当场,可他碍着先生在这,其他的并没有多说,只说让她照顾好身体。
对她失忆的事只字未提,想来是先生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
所有人都在陪她演戏。
晏映并没有感觉有多放松,反而一直紧绷着神经,直到她听说周徊醉酒失足掉入河中溺亡的消息,那根紧绷的弦差点断了。
她知道是先生做的,那日回府时,他在马车上说的话还响在耳边。
“犯了错的人,总会遭报应的。”
可如今再回想起这句话,先生手中的绳子却不是勒在周徊脖子上,好像套着她脖子似的。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