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流之褚太后(42)
桓温道:“这我也知道。但如果石虎趁机攻打荆州,又如何是好?”
袁乔轻轻一笑,“这种说法,似是而非。石虎听闻我大军万里远征,必然认为我方有严密防备,一定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有所侵扰,我朝有长江天堑,沿江的诸军也足以拒守。望明公决之!”说完,便目光炯炯,直视桓温。
这番话说得桓温全身血液沸腾。区区一个荆州刺史算什么?他又怎能止步于此?如果能灭了成汉,这才是他的千秋功业!他点了点头,道:“彦叔,我意已决!”
东晋永和二年十一月初五,桓温率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讨伐成汉,向朝廷奏明后,不待朝廷回复,便命袁乔率领二千人作为前锋,大军从荆州出发,沿长江溯流而上。
消息传到建康,朝廷大哗。这桓温,怎么不待朝廷诏令,便擅自出兵?何况,蜀道险远,他兵力又不足,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会稽王司马昱急忙召来刘惔,问道:“真长,以你看,桓元子此去,是凶是吉?”
刘惔叹道:“桓温此去,必能取胜。”
“未必吧?”殷浩哂道,摇了摇手中麈尾。何充死后,司马昱当政,写信给殷浩,劝他出仕。殷浩如往常一般拒绝。司马昱又写信给他,称赞殷浩见识深远,足以经世济国,又说他的出仕与否,就是时世的兴废。有着“当世管仲、诸葛亮”之称的殷浩,终于接受司马昱的邀请出仕,任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刘惔幽幽道:“桓温善于赌博,不能肯定取胜的事,他一定不会干。此番他不待朝廷允准,便擅自行事,正如我以往对王爷所说的,一旦桓温攻克巴蜀,只怕他再也不可复制……”
虽然刘惔就坐在离司马昱几步远处,但他的声音仿佛像是某种预言,从幽远处传来,司马昱只觉一阵寒气袭来,不由打了个寒噤。
晋军从武昌沿长江西上,当先的是一艘三层楼船,正是桓温的座船,下面两层是分别称作“庐”、“飞庐”的房舍,最上一层则是“雀室”,是船上的瞭望台,士卒如鸟一般,在最高处观察四周的动静,因此得名。后面跟随着数只楼船。数十只蒙冲斗舰紧随其后,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舷各开数个桨孔,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后面又有渔船改装的运粮船,更有不少小船,在江面上往来穿梭,传达命令。
一过夷陵,便入了三峡,两岸的景色也随之一变。江水碧绿湍急,后浪推着前浪,拍击着两岸,两岸山连着山,层层悬崖峭壁,遮蔽了天日。山上长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松柏,倚着绝壁倒垂下来,望之一片苍翠。更隐约有轰鸣声传来,仿佛起于万壑中的雷声,细看之下,却是悬挂在峭壁上的瀑布,仿佛从九天垂落而下,巨大的水流撞击着山壁,卷起千堆雪。
桓温站在船头,望着这瑰丽的景色,不禁目眩神迷。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袂,上下翻飞。此时刚好是上午时分,他仰头上望,根本看不到太阳。根据这几日的经验,只有在正午,才可见到太阳,一过正午,太阳偏移,便被峭壁挡住了,再也不可复见。
“果然险要。难怪……”难怪几乎人人都反对我伐蜀。
站在他身侧的袁乔笑道:“明公可是有些后悔了?”他依旧青衣广袖,士人打扮,虽然船只颠簸,却依旧身形如松。
桓温摇了摇头,叹道:“没有。只是,既然要作忠臣,就不能再作孝子了啊!”
感到桓温有些心怯,袁乔拂了拂广袖,笑道:“明公勿忧,您即可做忠臣,也可做孝子。”
桓温不禁哈哈大笑。正笑着,忽然一阵啸声传来,摧人心魄,在山谷中回响,凄厉婉转,桓温不禁悚然而惊,止住笑声道:“这是什么?”
袁乔沉吟道:“只怕是猿猴的啼声。乔听闻,有渔歌唱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等会儿,应该便听不见了。”
不料,此次袁乔却料错了。这猿啼一直跟随着船队,那凄凉的啼声萦绕在每人的耳边,连绵不绝,就算捂上耳朵,依旧依稀可闻。直到傍晚身份,啼声才终于止息。
桓温松了口气,正要休息,忽听后面的楼船上一阵骚动,夹杂着士卒们的惊呼声。他派人查看,过了片刻,亲卫回报道:“使君,是只母猴跳到了船上,摔死了。应该就是那只叫了一天的猴子。”
“这母猴为何跳船?”
亲卫搔了搔头,“好像是后面船上士卒抓了一只小猴子,那母猴跟着船叫了一天,最后干脆跳船,想和小猴子一处,却摔死了。哦,对了,他们把母猴的腹部切开,发现它肠子都断成了一寸一寸的。”
桓温不由勃然大怒,道:“谁抓的?马上军法处置。”此次入蜀,生死、成败难料,他并没有袁乔的自信,但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想必自己孤军伐蜀,老母在家里一定担忧之极了。
亲卫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见使君发怒,连忙拱手道:“喏。”
处置了抓小猴子的士卒,天色已晚,桓温上榻就寝,半睡半醒之间,那猿声仿佛犹在耳边,挥之不去。
就这样沿江逆行了约四百里,终于接近了奉节夔门。桓温刚松了口气,却见不远处的鱼腹浦平沙上,有八行垒石,每行相隔两丈。这天天色阴暗,看上去,仿佛有云气从石阵中冲天而起,又仿佛只是江边的水雾。
各船上的士卒纷纷涌到甲板上,揉着眼睛指指点点,“这是何物啊?”
“不知道啊。”
桓温也被惊动了,他也出了船舱,凝视良久,才道:“只怕,这就是传闻中诸葛武侯入蜀时设置的八阵图,这就是常山蛇的阵势。”
过了奉节,便到了蜀中腹地。
第四十一章
东晋永和三年。
二月末的成都依旧寒冷,要是在往日,成汉国主李势还搂着最近最得宠的李姬,在榻上高卧,直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但这日一大早,他却不得不起来上朝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涂着金粉的梁柱雕龙画凤,蜀锦的帐幔垂落,把人晃得眼花缭乱。李势坐在御座上,打着哈欠,环顾殿内,依旧有着不足之意。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听闻赵主石虎在邺城新建的宫殿才是美轮美奂,用漆涂饰屋瓦,用黄金装饰瓦当,用银装饰楹柱,处处玉璧珠帘。更有临着漳水所建的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台上筑有宫殿,从民间广收美女,置于其中,随时可以宠幸。
“做皇帝做到石虎那个份上,才是人生极致!”李势暗暗想道,“赋税可以再加一加。不过,要先解决桓温这个麻烦。”
他环顾着殿下的群臣,道:“如今桓温已经走到哪儿啦?你们有何计策?”
前将军昝坚出列奏道:“启禀陛下,桓温水军已经深入我国腹地,过了江阳郡,正沿着岷江北上。”
“什么?!他都过了江阳了,赶快出兵打啊!” 李势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
昝坚道:“陛下勿忧。桓温孤军深入,劳师远征,犯了兵法大忌。我军则以逸待劳,等其登陆后,正好来个迎头痛击。”
昝坚是成汉的宿将,对他的话,李势还是相信的,不禁点头道:“好。好。朕这就放心了。”他眼珠一转,“李福、李权、昝坚!”右卫将军李福是李势叔父,镇南将军李权则是他堂兄。去年太保李弈谋反,聚众几万人,攻打成都,虽然侥幸把他射杀在成都城门之下,但谁知道还有没有无君无父的反贼?把兵权委于一人,他不放心,正好这三人互相制衡。
“臣在!”
“朕命你等三人,率军迎击晋军!”
“臣遵旨。”三人领旨磕头。
处理完了这件要事,李势又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无事的话,朕便退朝了。”想到李姬那个尤物,不禁心头起火,急急下殿去了。
且不说李势登上步辇,回到后宫,继续与李姬等妃妾淫乐,李福、李权、昝坚点齐兵马,领了粮草,带兵从山阳,奔赴合水,准备阻击晋军。这一路行来,天色已晚,蜀军扎下营寨,埋锅做饭。
中军帐内,成汉众将领正在商议。
一副将道:“拒斥候来报,晋军已到达青衣,估计马上便要渡江。以末将之见,不如我军渡过岷江,在西岸埋伏,等晋军到来,正好落入我军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