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海探案录(52)
“见大人与师爷这般神色,莫不是熟识?”
“实不相瞒,”萧予戈顿了顿,“这位姑娘曾在县衙小住过几日。”刘主簿闻言,朝向萧予戈的眼神复杂,“萧大人此话当真?”萧予戈不明所以地颔首。刘主簿挪远两步,同他拉出点距离,有些惋惜地低喃:“这样的大好栋梁,竟做出这等事。”南楚杉飞去一眼,不甚友善问道:“刘主簿有话不妨直说。”
“二位是真不知,还是刻意隐瞒?”刘主簿话里隐有薄怒,“此女子,是名暗娼。”此言一出,内外的人皆露诧色。萧予戈平静道:“我瞧着倒是与寻常女子无异,不知刘主簿何出此言?”
刘主簿走到床边,南楚杉自觉退让,他轻声道谢,指着女子手腕解释,“良家女子手链上的金铃大小相同,唯暗娼喜佩这样一大三小的链子,好让恩客一眼辨清。”南楚杉道:“刘主簿只遥遥扫一眼便有这般见解,我等自愧不如。”刘主簿轻笑,“这是在下的拙见,一般良家女子出行时不轻易佩戴金铃手链,因是担心遭人误会,失了清白。”
“仅有金铃手链还不足以说明身份,届时还需由仵作检验。”萧予戈搭言。刘主簿回辩,“铃上刻有物主之名。倘若大人真觉此女子或遭人嫁祸,可解下手链一查。”南楚杉不等命令,用手帕抬起女子冰凉的手臂,依照刘主簿所说,检查过每一颗铃铛后,在靠腕内的大铃铛上看到一个‘雪’字。轻轻将胳膊摆回被内,南楚杉上前告知萧予戈自己的发现。
“雪绣姑娘当真是,是暗娼么?”萧予戈不敢相信。南楚杉轻叹,“只得等靠岸后请仵作彻查。”刘主簿停在床边,道出自己的判断。照他看来,这女子应当是与客人争执不下,被对方施力掐死。说这话时,他眸光如挟利刃,推测慢慢从口里掉落,“但不可排除友人杀害她之后伪装现场的可能性。”南楚杉和萧予戈齐齐望向门口那位趴在妇人肩上止不住发颤的女子。
船上发生杀人案,原定的行程自然需要更改,船长转舵暂且停靠在最近的码头,又派两名水手向当地衙门申报此事。不多时,捕快们匆匆赶来,两人抬尸,两人站在船前清点人数,剩余的那位则开始向水手们打听细节。
去报案的其中一名水手说道:“这船上有我们县里的师爷,捕快大人还是问她罢?”捕快一怔,“是贵县的南师爷么?久闻南师爷大名,今日竟有幸得见,看来结案后我得去买个字花。”这番感慨结束,他问师爷在何处,水手以掌示意不远处的队伍,“就是那位束发带的。”捕快点头,大步流星上前,冲着萧予戈就是一拱手,“锦海镇捕快夏朝春,见过环海县南师爷。”
萧予戈点着自己的鼻子,“本官不是她。”本官?夏捕快在心里琢磨,还想问是哪位官时,萧予戈已冲踱步而来的两人说道:“师爷,这位捕快大人有事寻你。”
夏朝春重行一礼,“见过南师爷,夫人。”
南楚杉疑惑,“夫人?你倒是说说,我是谁的夫人?”
夏捕快不紧不慢回答,“我极少见过师爷带亲眷同大人出门,所以,夫人定是这位大人的夫人,是与不是?”
萧予戈别过头偷笑,很快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眉眼间还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难怪你是位捕快。”
夏朝春只当这话是在夸赞他,继续眼里泛光地说道:“有生之年能见南师爷真容,属下死而无憾。”
待同僚们核对好人数,夏捕快便让他们先将人安顿在镇内,自个儿引萧予戈三人前往衙门。锦海镇县令还在边吃葡萄边读公文,听得禀告,咕噜一声将整个葡萄吞下,猛力捶了两下自己的胸膛,跟在下属身后赶往大厅。
萧予戈用眼神在大厅闲逛一圈,厅内摆设有些老旧,但看着倒还是结实。这般探查之下,仅发现一样值钱之物,即公案笔架上悬挂着的沧云县狼毫笔,市价为一钱两支,相较于郑栖昱送自己的那支,着实有些相形见绌。
杂乱的脚步声越发移近,萧予戈收回心思静候。锦海镇县令入厅,登时垂头向萧予戈拱手行礼。虽说名上都为县令,可萧予戈官至七品,为一县之长。而这锦海镇县令仅是九品,哪怕眼下面前人是布衣加身,也不能乱了礼数。
“程县令,本官冒昧打扰,还望县令海涵。”
程县令刚想摆手说一句咱们俩谁跟谁,又恍然忆起这是自己的长官,便换上笑容礼貌回道,“大人不必客气,大人与师爷莅临小镇,是小镇的福……刘骅扬,你怎么在这里?”笑容顷刻倒塌。
刘主簿莞尔,“怎么?我来不得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案子来啦!
☆、移花接木
程县令摇头。
萧予戈特意不去关注他们之间的刀光剑影,询问何时能得到验尸结果, 程县令将手背到身后, 悄悄算了小半晌, 回道:“最早酉时可知。”萧予戈点头。
程县令抽回手垂在身侧,目光落到南楚杉身上,浅笑问道:“夫人也来了么?”南楚杉拉开一抹笑,眼底嵌冰,“你唤谁夫人?”萧予戈微笑, “这是本官的师爷,南楚杉。”带路的夏捕快悄然吸了口气,“这,这也没人跟我说过, 南师爷是位这么漂亮的姑娘。”
“那你现在知晓了。”南楚杉淡道。
程县令的指头不自觉对在一处, “下官方才失言, 请师爷原谅。”南楚杉摆手,“程大人与其在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上费心, 还不如协助大人破案, 早日为死者讨个公道。”程县令连连称是,又问及萧予戈今夜的住所,萧予戈回说暂未定下, 南楚杉补充会在附近的驿馆住下,若他有事可随时来寻。
程县令一一记下,萧予戈又同他说了几句,接过捕快手中包袱与南楚杉一道告辞离开。朝外走了两步, 见刘主簿一动不动,萧予戈出声询问缘由,刘主簿嘴角噙笑,“大人与师爷先行,我同程县令有旧要叙。”萧予戈与南楚杉面面相觑,重新启步前往驿站,全然不知离开后大厅内的吵嚷。
萧予戈订了三间单人房,同南楚杉分了行李,坐在房里的桌前喝茶。不得不提,刘主簿对于雪绣身份的判断着实让萧予戈大为震惊。可又转念一想,倘若雪绣真是名暗娼,那她与群芳阁即为竞争对手,葵花之事不论真假,其报案的性质就已发生变化。他有点头疼,恰巧有人敲门,顺势将这些事暂且抛诸脑后,起身迎客。
来的是南楚杉,她并不入内,问道:“大人吃午饭么?”她这一问,萧予戈才觉腹内空空如也,答应一声,关好门同她下楼。驿馆有固定供饭时间,如今已过时辰,二人只好到同街的酒楼里解决。
许是过了饭点,酒楼内有点冷清,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三桌客人,锦衣华服,偶有一两人佩刀带剑。萧予戈挑了采光较好的位置坐下,向来上茶的小二点了两个热菜、一碗汤并两碗饭,小二应下离开。
南楚杉握着茶杯扫了一圈,目光如炬,萧予戈耷拉着脑袋玩手指,玩得有些没趣,又转头瞧窗外人来人往,暗暗叹出一口气。
“公子有烦恼?”南楚杉放下杯子,疑问。萧予戈支着脸看她,“我只是在想,雪绣姑娘的身份若真是刘主簿说的那样,群芳阁的案子该如何处理?”
“那不是案子。无凭无状,如何称之为案?”
萧予戈眼底的光亮了又暗,“但我们始终要寻回葵花姑娘。”南楚杉点头,“我已嘱咐周家海去调查,届时他会将结果告知楚柳。”
“那就好。”说话间,小二端来饭菜,二人不再言语,低头顾自食用。
锦海镇不大,街道的数量与宽度都只有环海县主城的一半,两道摆满小摊,瞧着有些拥挤。萧南二人原本只想逛街消食,不想竟卡在这摩肩接踵的街道中间,不得出口。而后打听才知,近几日是锦海镇的金秋盛典,家家户户需预备好庆典所用之物,这才闹出这样人满为患的状况。
“小杉儿,若非我们要尽快赶往州府,或许还能再次待上两日。”萧予戈笑道。经过些时候,听无人应答,于是转头过去。只见身旁站着一名不熟悉的女子,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他顿时有些发窘。更为浓烈的担忧取代窘迫,他颇为艰难地转身寻找南楚杉的踪影,瞧了一圈未果,失望垂头,心中不禁有些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