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海探案录(102)
“怎么了?这样急躁,坐下喝口茶慢慢说。”
“不坐,不喝。大哥,京城来信了。”
“京城?”南楚枫放下书上前, “拿来给我看看。”
南楚柳展平纸卷, 用茶杯按住边角, 愣道:“万事屋哪有什么阴阳账本?那陶渊典分明是想诬告。”
“清者自清,任他去说破大天。不过, 我倒是对背后的东西有兴趣。”南楚枫征得同意, 将纸张翻面,上头是不规则排列的诗句,他略加思索, 抬头看向南楚柳,喜道:“谨怀先生的案子有转机了。”
“什么转机?”
接下来,无论南楚柳如何追问,南楚枫都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情。
“我就是觉得大哥这些日子真是奇怪得很, 总是神神秘秘地出门去。昨日被我抓个正着,还非说是我在梦游,推着我就往房间去。”午休时,南楚柳咬下一大口黄瓜,含糊不清地抱怨。
萧卫把手中的酱料朝前递了递,“你还记得虚传来的信上写了什么吗?”
“记得,每个字我都记得。”南楚柳向他背了一遍。
“那,那些诗句是怎么排列的?记得清么?”
“难不倒我。”南楚柳一拍胸/脯,将黄瓜放回碟里,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画,“喏,就是这样的。”她重新回到凳上咬黄瓜。
萧卫绕着一连串圆圈转了一圈,陡然发出一声惊呼,“我似乎见过这个。”
“你见过就见过,别吓人呀。”南楚柳有些不满地擦去滴落在碟边的酱汁,“说说看,这是什么东西?”
“楚柳,我们去跟踪枫哥罢?”
“不要,我不想挨骂。”
南楚枫站在汤府门外,四下张望好一会儿,才叩响小门。
“怎么来得这样晚?快些进来。”汤君雅等人进屋,当即关好府门。
萧卫自树后钻出身子,又转头将南楚柳一并拽了出来,迎上对方不甚喜悦的眸子,期盼道:“我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全力承担便是。”
“罢了罢了,我也好奇得很。走,咱们上树去,我哥这人精得很,趴墙上准得被石子打。”说着,二人猴似的攀上一边大树,借助茂密枝叶遮挡,倒是掩住大半身子。
汤君雅听闻来意,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是说,我们萧家那本《梦川集》最后的解读结果是青阳调?”
“你可会吹?”
“这是萧家人必学的曲子,我岂能不知?可你不觉着奇怪么?南家的结果是年月日,我们家的却是青阳调,难不成是柳先生希望我们能够适时用音乐安慰自己,莫要慌神?”
“或有此意。”
汤君雅按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道:“你可还找到其他的线索?”
“月影山的地契。我们翻来覆去看了许多回,并未发现异样。”
“月影山?”汤君雅陷入回忆,“我记着我爹曾经说过,青阳调的初谱正是在月影山中写下。或许,那儿真的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南楚枫抿笑,“看来,阿糖难得也会做点聪明事。”
“你打算如何做?”汤君雅为他续上热茶,“永乐、鹤林、子彰都已往京城去,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对了,遂宣似乎也在环海罢?你们见过面么?”
“没有,还不是时候。”
等汤君雅送完客回屋歇息,南楚柳和萧卫才各怀心事地从树干上滑下。
“阿战,我没有听错罢?君雅姐她,她刚才对着大哥说‘子彰去京城’?”
萧卫愣愣点头,“我也听到了。”
一阵寒风刮过,二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身子,而后一道瑟缩着返回万事屋。
萧予戈再度转醒,口干舌燥,原本的饥饿感反倒是察觉不到。
他努力支起身子坐好,用手指在地上划出一道印记,作为自己还存活的证明。指甲因先前强行掰门微微断裂,血已经干涸成结,卡在指甲缝里。外袍因着多次躺坐变得灰扑扑,衬着有些脏乱的头发和脸颊,看上去像个叫花子。
他就这么呆坐着,许多事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忽地想到什么,往身上摸索一番,掏出小小的陶埙。
“你是它的弟弟么?”他轻笑着问道,随即贴到嘴前开始吹奏。
埙声呜咽,好似孤鸟凄鸣。可《青阳调》却独树一帜,硬是将这悲苦扭转成悠扬清新的曲调,闻之则会心一笑。
曲子过半,萧予戈忽觉喉头有异,未等反应过来,只觉唇齿间腥甜异常,竟不知何时朝地上呕出一大口黑血。一时天地倒转,陶埙掉落在袖边,合眼前最后一刻,他听到沉重的门似乎被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逐步靠近。
“小杉儿……”
是夜,南楚枫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翘着腿躺在床上思索接下来的计策,门外忽闪黑影,他登时坐起,蹙眉前去开门。只见一人倒挂而下,猛然将手中金针刺来,他霎时倒退,抬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如同敲钟般将人来回摇晃。对方丝毫不受影响,反抓住南楚枫借力翻身飞来一腿。南楚枫连避数脚,正想回击,那人却挣脱逃跑。
一路追至陶渊典所在小院,南楚枫心觉有异,脚步也逐渐放慢下来。
“啊!”陶渊典房中忽起一声惨叫。
南楚枫赶忙推门而入,只见陶渊典腹上扎着把匕首,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他快步上前点了对方身上几个大穴,“先别说话,我会救你。”
“萧……”陶渊典的手缓慢抬起,南楚枫见状一把握住,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去请大夫来。”
陶渊典点头,缓缓闭上眼,手也滑落在身侧。南楚枫心里一惊,抬手准备探他的脉象,手腕突然被一阵大力钳住,且强行按压在匕首上不可动弹,因动作过大,袖口也沾上点血迹。
“呵呵。”陶渊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度合眼歪头昏厥。
什么意思?
“杀人了!”
呼喊顿时令南楚枫回过神,他抬眼望向门口,听曹秉章喝止先前发声的官员,又见他跨入门内,冷声道:“永武,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到刺客往这个小院里跑来,而后陶渊典就受伤了。”
离曹秉章稍近的护卫瞥一眼镇定的‘萧予戈’,说道:“回大人,属下们一直在院内巡逻,并未发现异常。而且,如果不是萧大人动的手,那为什么他的手一直握着匕首不放?难不成是打算把它拔/出/来么?”
“永武,你先松手。知鉴,去请大夫来。”
“是。”
南楚枫施了巧劲,勉强把手抽回,几名护卫依照吩咐小心把人抬到床上,用随身的伤药暂时进行止血。
“永武,且同我出来一趟。”
行至树下,曹秉章开了口,“他说有证据想要单独提交。”
“你认为是我想杀人灭口?”南楚枫嗤笑,“本就清白,何必另添污浊?”
“可你现在还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曹秉章按了按有些发疼的头,“来人,送萧大人回房。”临了又补充一句,“好生照看。”
南楚枫甩袖冷哼,跟随护卫离开。
南楚杉对着被热水浇碎的茶杯出神,半晌后重新换了个新的,刚沏上一半头也不抬地说道:“出来罢,都看到你的影子了。”
“姑娘真是神眼。”朱雀从半启的窗子跳进,冲她弯身问好。
“大半夜的,你打算在屋顶睡觉么?”说着,她又挑了个干净茶杯,倒好茶招朱雀过去。
朱雀三步做两步跑过去并腿坐好,端起杯子嘬了一口,“这茶已没什么味,正好喝了好去睡。”
“谁派你来的?”
“不能说。”
“为什么而来?”
“不能说。”
“那你有什么能说的么?”
朱雀咧嘴笑,“姑娘只要知道,我们是来保护您的,这就足够了。”
“我不需要保护。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还有,京城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玄武正在调查,明早可知。”
南楚杉点头。
朱雀喝完茶,重新翻窗上屋顶躺着,南楚杉收拾好茶杯,熄烛合衣睡下。
翌日天阴。
南楚柳悄然更衣洗漱完毕,拉着略有倦意的萧卫跟在兄长身后骑马前往月影山。束马于山脚大树时,天已亮了许多,二人更为谨慎,刻意拉出长长距离跟随。而被跟随的南楚枫毫无察觉般上了山,钻进山腰险峰处的一个大山洞里,南楚柳和萧卫面面相觑,决意留下一人在外看守,以备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