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60)
果然,当絮絮奉药进去的时候,里头的氛围比自己先前出去的时候要凝重了许多。
“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虽然此刻并不是最佳的时机去问这件事。
他笑了一下:“无事。”
“方才见到皇后娘娘,她这些日子有些憔悴,陛下还是去瞧瞧她吧。”这话先前已经提过一次了,只是先前那次容璟并没有遂了絮絮的愿。
然而这回:“好。”
他将苦药一口饮尽,而后搁在旁边,看了一眼絮絮。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
絮絮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瞧着容璟掀开帘子径自地走了出去。
营地已然换过一次,叛军再不会轻易找到。
甘凛微自上回被罚跪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后身边,再没有出来乱蹦哒。
“皇后可用过饭了?”容璟在营帐门口问甘凛微。皇后只带了她出来,这些日子也一直是甘凛微在伺候。
她摇了摇头,有些不敢去瞧容璟,大约是被上回的罚跪给罚得怕了。
“娘娘这些日子心情不佳,不大用膳。”暑热虽过了,可京城的事始终梗阻在心里头,烧得人心发慌。
“这些日子总是梦见大皇子,娘娘忧心不已。”好梦坏梦,总有预兆。
皇后和大皇子从未分别过这样长的时间,有些焦虑也是常事,况且而今正是多事之秋。
大约母子连心,秋蕊虽来了信说禅儿已被送去广贤寺,该是安全了,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这个赌注,下得太大了。
“陛下怎么来了?”皇后精神不大好,这些日子也总是昏沉着,这会子猛一见到容璟,倒有些恍惚了。
“朕这些日子也是不大方便,疏忽了你,劳你忙里忙外的打点筹谋了。”他说的倒是真心话。
排兵布阵,打点手底下人唯有皇后来做,才能稳妥,兰音只是一个闺阁女儿,并未上过战场,也未安抚过人心,自然指望不上她。
皇后笑得有些虚弱:“臣妾的作用,唯有这些了,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好,那陛下当初又何必娶臣妾呢。”她句句肺腑,却又透着股子失意寥落。
“臣妾失言了。”
容璟揽过她的肩膀:“朕不怪你,你说的......都是实话罢了。只是如今朕与你愿望一样,只希望禅儿平安长大。”
只是此话一出口,皇后便将容璟推开:“陛下何以说这话?可是禅儿在京城出了什么事?”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只要听到有人提起禅儿便浑身打激灵,实在听不得半句,尤其容璟这样的话。这话未免太过古怪,很难叫她不去多想些什么。
“京城还无消息传来,你且宽宽心,往后还有大事要你裁决呢,可不能自己先将自己的身子累垮了,倒不划算了。”
言尽于此。
容璟拍了拍皇后的背,似是在安慰。
皇后眼尾似有泪痕,眼泪欲落不落的,终究是又给憋了回去。
“臣妾听陛下的。”事情到了今日这个地步,也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第49章 痛心
前些日子郑太师当着众臣的面连斩了两个大臣, 这事搞得整个朝堂都是人心惶惶的。
平王要易主江山,首先得杀了当今的皇帝。
只要龙头一死,群龙无首, 这帮子朝臣大都也就服了。
从前的那场政变还历历在目,不少老臣也都是变节而来的, 谁能料想得到自己为个官还为的这么一波三折的,伺候完了先帝爷, 剩下这几个儿子没日没夜地净想着刁难自己的兄弟,想要取而代之。
“陛下太过沉溺女色,若非如此, 郑氏稳坐国丈的位置,怎会兵行险招推平王上位呢。”有人叹道。
“沈大人,陛下想宠幸谁那是陛下自己的事, 合着您的说法, 陛下戎马倥偬, 威武一世,还得纵着国丈的心思行事了?”说话的是刑部的李大人。
沈少卿摇了摇头:“他是陛下, 家事也是国事,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 又何来今日之变呢。”
从前的废帝虽骄奢了些,残暴了些,可都不曾像容璟这般为了一个女人, 置整个朝堂于不顾。
可是废帝尚且能因为一点小事而被容璟取而代之,那么当容璟犯了更大错误的时候,是否有人能取容璟而代之么?
这群子朝臣都是人精,不少也是前朝变节过来的,心中自然思虑更多。
“沈大人, 咱们可都是变过节的了,有道是忠臣不事二主,若这次再变节,老夫只怕晚景凄惨呐。”朝中之事瞬息万变,只归根结底还得看上位者的态度。
若是陛下信你,你便能活,若是陛下不信你......
要么死,要么反。
“张大人和郑太师是被逼得没退路了......”有时候一些人为了更高的权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崔家,到底动了别人的盘中餐。
而很明显,陛下是站在崔家这一边的。
因此,张家和郑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便只能废了皇帝,自己另立新主了,只要新主够听他们的话,那么他们便是真正意义上,江山的主人。
毕竟,废帝这一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可是陛下,终归不是废帝啊。”不知谁叹。
九月初一,容璟直捣京师,距离上一回攻入京师已有三年之久,快四年了,彼时,他的身份是乱臣贼子,而张家和郑家,还站在他的身边。
平王急得连朝服也不穿,赤足跑到郑太师跟前,披头散发得像个疯子。
“国师,救救我,你不是说,容璟不会回来的么?”
是他们向他承诺,绝不会让容璟活着回到京城,他们告诉自己,一切万事俱备,计划□□无缝,他才答应了来京城,来做他们手下的傀儡皇帝。
毕竟,百尺竿头,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都是父皇的儿子,容璟还不是父皇最喜欢的那一个,甚至,父皇根本就是讨厌他,他这样卑劣低贱的皇子都可以靠谋反为王,那他为什么不可以?
然而......
“若有群臣攻讦,本王便说是你们撺掇,我与陛下到底手足血亲,他定不会怪罪于我的......他定不会......”平王笑了笑,忽而指着他们二人,厉声道。
张大人气得险些甩袖而去,却被郑朝勖拦住了,他兀自气定神闲。
“事情还未到最后一步,王爷凭什么认定是咱们输了呢。”
“况且......”他摸了摸胡子,将平王从头到尾的打量下来:“您的这位兄弟,您自个儿还不清楚么,他是什么样的人,您自己又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将什么都推给我与张大人呢,我们又不是王爷的手和脚,怎能凭着一己之力就逼着王爷和我们一起反了呢?”
到底是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一说话便是切中肯綮,字字扎在人心上。
“咱们现在,是退无可退了。”一席话毕,三人便散了场子,平王瘫倒在龙椅之上,留恋地摸了摸椅子上的龙头,狠了狠心,握紧双拳,砸在了那龙头上。
张大人拦住了郑朝勖:“大人,咱们如今的情境,可是不妙啊,说实在的,我这心里不是不怕的,可我和平王不同,我退是死进也是死,不如进一步,可是您......下官从来不知道您的想法是怎样的。”
郑朝勖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不明说,而是叹道:“我和你,终归不是同一种人。”
他是为了权力而生、而死的人。
若是没有权力加身,对他来说,那才是生不如死。
“你别忘了,当初容璟那小儿是如何登上帝位的。”
自然是,托了他的福气。
仅凭着容璟他外公留下的数万兵马,如何抵挡得了废帝的精兵?那可都是先帝精心豢养的军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前废帝的那些兵甲,可都不是吃素的。
“我当日,能将容璟扶上去,我今日,自然也能将他拉下来。”仍然还是当初那句话。
对于这一点,郑朝勖从未对自己有过质疑。
“你可曾听过,姜还是老的辣这一言?容璟还是太年轻,也太心软了。”
言尽于此,不再点破,两只老狐狸相互瞧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瞧到了一丝戏谑,而后,仰面大笑。
城门之下,容璟的三万大军蓄势待发。
那是他外公留下的兵甲,只听他一人的号令,为的便是要保他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