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42)
帝王惯是多疑,骨子里的忠诚有时也得适当的表现出来。
只是这一回,容璟不似从前,他蓦地抬头望了四喜一眼,忽而笑了一下:“但愿如此。”
四喜如芒在背。
末了,只听得容璟道:“今日天气甚好,皇后可空着,也是有许久不见了,该去瞧瞧她的。”自那晚宫宴之后,容璟便未去过皇后宫里了。
只是事情还得处理,这件事,光靠皇后一个人,按不住。
“平王今日进宫。”四喜道。
容璟忽而轻笑:“他自是该进宫,便叫他到启祥宫等着。”
四喜欲言又止,可终是什么也没说,紧凑地跟上容璟的脚步。
后宫禁地,外臣一惯不得踏足,何况皇后寝宫,这样尊贵的地方,平王不过是个外放不成气候的藩王,有什么资格到皇后宫门前得一觐见呢。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奴才罢了。
容璟的一句话能叫他生,也能叫他死,
平王的大名容璟可是没少听,狎妓赌博,无所不精,一身的诗书才华从不用在正道,年年都要与平王妃吵个几回。
平王素日里也没少受平王妃的欺压,只怕这回平王妃暴毙,平王躲在家里还偷笑呢。
启祥宫
因着近日宫里不甚太平,后宫之中便少了许多走动的人,嫔妃们无事也轻易不出门,一个个守在宫里,生怕同这件事沾上什么关系。
皇后的大宫女秋蕊养的鹦鹉在院中晒太阳。
那鹦鹉见着平王来了,立时睁开眼睛,没头没脑地嚷着:“你还敢来!你还敢来!”
秋蕊躲在廊柱后头,并不立刻上前。
平王素日里胆小怯懦,只在风月上异常把不住自己,一年到头也不曾进过几次宫,加之现在的陛下小时候其实并不受兄长们的待见,是以平王与皇帝的关系也就一般,这会子陡然被叫到皇后殿门口等着,却迟迟见不着皇后,不免有些忐忑。
他是想过休妻,愤怒时也有过杀了平王妃的念头,可那不过只是一瞬间的荒唐想法。
平王与张家二姑娘的婚约乃是御赐,轻易休不得、和离不得。至于杀妻,他哪有那个胆子!
暑热难耐,正午的日头高高挂着。
皇后殿里的宫人前来告罪,说是皇后身体不适,怠慢了平王,只是陛下还未来,还得请平王在庭院中稍稍等待一会。
皇后自生了大皇子后,身子骨便一直不利索,这个坊间也是有所传闻的。
当然平王又哪里敢说什么,只能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站在庭院中焦灼的等待。
“坏家伙!坏家伙!”那鹦鹉说来说去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骂人词。
平王敢怒不敢言,这是皇后的鹦鹉,他哪里敢抱怨或是伤了这只金贵的鸟儿,只能忍着。
“这鹦哥儿不晓得被什么人教坏了,净说些这个话,是奴婢的失职,还请王爷恕罪。”秋蕊从远处走来,甩了甩帕子,叹了口气:“王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如今保重身体才是大计。”
平王冒了一头的汗,早晨特意穿的轻薄的绸缎衣裳,也是汗得透潮,背后好大一块汗渍,没得叫这些个宫人偷偷发笑。
“王爷且再等等,陛下有事耽搁着,一会就来。皇后娘娘命我去给王爷取些冰镇的果子来,莫叫王爷热坏了,您也晓得,此处是后宫,皇后娘娘虽是您的弟媳,可怎样也得避着嫌,您说是不是?”
避嫌便得将他晾在正殿外头?且这不是皇帝指名要他来的么,怎么他在外头站得头晕目眩,这俩夫妻却一个也不见踪迹?
究竟打得什么心思?
平王是一头雾水。
秋蕊却是心头冷哼。
平王辜负发妻,平王妃新丧便迫不及待要纳新人进门,且那新人已有数月的身孕了,想是在平王妃还在世时就已勾搭上,还在当家主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怀了孽种。
平王此事虽做得隐秘,可究竟不是毫不透风。
事情传到了张德妃的耳朵里,德妃连夜跑来启祥宫诉苦,道是自己无能,父亲也不管,竟拿这平王毫无办法。
皇后素来与德妃亲近,近日因为凶手迟迟寻不出来便已感觉愧对德妃,这会子平王上赶着要受这躺苦,那皇后自然是不能叫他就这么轻松回去了的。
日色逐渐偏西,午时已过,平王被晒得晕晕乎乎,嘴唇都已脱了水,秋蕊才将冰镇好的瓜果和水奉上来,连连告罪:“王爷恕罪!内私库的奴才们偷懒耍滑,竟将娘娘最爱的瓷杯弄丢了,奴婢寻了许久,这才来迟了,这是新冰镇好的瓜果,王爷请用一些。”
只是此时的平王也不像刚来时那般精神抖擞了。
这毒辣日头晒下去,活生生将人晒脱了一层皮,启祥宫又无什么可以遮阳的绿茵,宫里的宫人扫洒完后都去了下人房,只留了几个奴才轮流值守着,短短一会功夫,已经换了三波人了,每一批都是静静瞧着平王,暗自里偷偷笑话。
平王心中晓得这是皇后刻意整治自个儿,只是到底不敢说些什么,只与秋蕊道:“烦请姑姑倒些水来,本王渴得很。”
容璟的江山是自己抢来的,是以便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从前的皇兄皇弟们,如今的诸位王爷、郡王们不似前朝那般硬气。
甚至于都不敢轻易得罪后宫的女眷们。
平王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容璟姗姗来迟。
“平王怎么站在这院子里头,进去说话。”他单手指着里殿,只轻飘飘瞧了平王一眼。
这夫妻二人一个花心,一个跋扈,惹得民间对皇室诸多微词,容璟早有整治的念头。
只是平王妃活着时究竟是张家的嫡出二小姐,她又是个爱惹事的,闲不住、也管不住嘴,是以容璟只好生生忍着,想着以待来日。
只是人走茶凉,不曾想过,这茶竟凉得这样的快。
平王擦了一袖子的汗,此刻袖兜已然全部湿透了,满目狼狈,更谈不上什么得体、肃容。
容璟转身,踏进了内殿。
皇后畏寒,是以殿中并未设凉冰,比之承欢殿要热许多。
“平王妃新逝,平王万望保重身体,朕的兄长多病弱,七哥你可莫学他们,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容璟语含关切,字字皆是感怀。
平王只顾着擦汗,袖口不经意碰倒秋蕊奉上的茶,又是沾湿一片,茶水倾倒在大腿上,滚烫的茶浇下,烫得平王几乎惊叫出声。
只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秋蕊上前收拾:“王爷恕罪。”
平王惨白着脸,道了声:“无碍。”
方才陛下话中玄机,纵他再庸才些,也是听得懂的。
陛下哪里会希望有什么健康的兄长,景妃只陛下一个儿子,旁的皇子自小便从未善待过容璟,康健着身体做什么?再与他争皇位吗?
若非自己不学无术,纨绔放荡,又哪里能入得陛下青眼?
这是他的不足,也是他的优点。
身为皇子,若是不能荣登九五,便最好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臣日夜思念王妃,积郁成疾,恐怕不能再侍奉在陛下左右,请容许陛下准许臣回封地。”
一人身死,倒有数人得利。
所谓夫妻,不过如是。
容璟呡了口茶水,忽道:“好茶。”抬头望了一眼皇后,见她亦是若有所思,而后放下茶盏,与平王道:“只是此事......朕必要与你一个交代。”
平王立即跪下:“王妃从前便有心悸,那日宫宴不过是心悸发作,突然而亡,并不是中毒,是臣弄错了。”
第36章 真假
“哦?”容璟挑眉, 瞧了一眼皇后。
皇后端坐在上首,并不接话,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
秋蕊接过皇后递来的茶碗, 垂首立在一侧,平王贴地跪着, 背后的汗渍瞧得一清二楚。
偌大的启祥宫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的。
“你胡说!二妹一向身强体健,哪里来的心悸之症?”却是张德妃, 早前平王到这的时候,皇后就派了人前去请张德妃过来。
不巧路上耽搁了,到这儿的时候张德妃正好听见平王这句话。
平王抹了抹额上掉得厉害的汗。
“德妃娘娘安好。”该行的礼数, 总该行得到位。
张德妃冷笑一声:“平王,你这声问好我可担不起。”
转头对着容璟却换了一幅表情,凄楚可怜:“陛下, 您都瞧见了也听见了, 平王是如何对臣妾妹妹的, 宫中数寻无果,臣妾险些冤枉到崔贵妃身上去, 可今日见了平王才知, 这凶手......也许是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