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32)
却不料被人堵住了。
“崔兰音!你家那个病秧子哥哥还活着么?哈哈哈!”是张家四公子张贵德,他姐姐张漪自小便与兰音不对付,在学堂里更时常针对兰音。
兰音倒一贯是不爱理他的,只是有一回张贵德提了一嘴崔演,兰音才急了眼,同张贵德打了一架,虽则两个人事后都被罚了,兰音也被崔演训斥了,可之后张贵德掌握了这个方法便时常拿崔演来招惹兰音。
兰音被崔演训斥过后便不再搭理张贵德,可这人见前几次的讥讽不起效果,这回便特意加重了话。
可谁晓得今日来学堂并不是兰音,而是正儿八经的病秧子崔演。
崔演凉凉看他一眼:“枉你挂心,我哥哥好得很,劳驾让让。”
张贵德两眼一愣,指着崔演“你你你”了好多句,仍是你不出个所以然了,独见其翩然离去。
“哎哟!谁踢我!”张贵德摸着后脑勺,冷不丁屁股上挨了一脚,整个人冲在前头,直挺挺地就这么栽了下去,周遭一阵哄笑。
崔演打眼瞧去,张贵德身后站了一个人。
那人冷峻清高,讥讽意十足:“不好意思,本王失手了。”九皇子容璟,陛下恤其生母早逝,令其前往崔家宗学求学,特封其为安王。
论起身份,容璟小小年纪便贵为王爷,又是天家子嗣,虽没有旁人那样受宠,可到底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许家姑娘跑到崔演身边,问他:“兰音,你没事吧?”
崔演摇了摇头,心情复杂。
容璟为何要为他出头?
他往容璟所在的方向瞧去,容璟展了折扇,兀自扇着,看也不看他一眼,眉目上挑,眼角藏着三分冷意。
“若让本王再听见你诋毁崔家兄妹,小心本王让你这辈子也站不起来,做个真正的病秧子。”
在场的人皆噤若寒蝉。
谁人不晓得九皇子生性凉薄,原本便冷厉异常,尤其是其母妃新丧,如今性情更是怪异,做什么事情统统不按常理出牌。
到底,陛下还是怜惜他的,虽未曾寄予厚望,可,终归是父子。
张贵德摸着生疼的屁股,一边赔笑一边致歉道:“安平王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我这么一回吧!”
也许旁的皇子不大能干出这种事,可若是九皇子,那可就不一定了,张贵德不敢拿自己的双腿和性命做赌注,当即便服了软。
“崔姑娘,您帮我向王爷求求情。”张贵德一脸希冀地望着他,崔演愣了一下,而后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啊?哦!王爷,您......您今日便放过他吧。”到底是名门之后,若真是闹出事来,恐怕彼此的面上都不好看,届时陛下兴师问罪,容璟怕也少不得落一顿训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璟收了扇子,眼光投向一处,竟露出点温情来:“今次便算了,若有下次!”他以折扇相指,距离张贵德的眼睛不过寸把距离。
崔演怕容璟一激动闹出什么事来,见他说话间便出了扇子,还以为他是要对张贵德怎么样呢,便立即扑上去抱着他的手:“王爷!王爷!算了!算了!”
四目相对,距离得极尽,崔演身着女装,同兰音别无二致。
容璟似是愣了一下,而后很快回过神来,挣开了崔演的手,皱眉道:“你作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晓得?”
“没......我没......”却是越说越心虚。
是啊,他此刻顶着兰音的名分,怎能以她的名分做如此轻率之举呢?真是......荒唐!
崔演后悔不已。
学堂的人都散尽了,崔演独自走到门口,还未走到马车前便被灌木旁边的一个人给拉了去,只余一声小小的惊呼。
“兰音!你怎么在这儿!”
兰音蹙着眉头:“我怕你被张贵德欺负,便想着来接你回去,爹爹以为我是你,并没有怀疑。对了哥哥,方才九皇子好像瞧见我了......”她苦着一张小脸,似乎极为发愁。
“他应当是没有瞧出来什么吧......”兰音自言自语。
崔演抿了抿嘴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对了哥哥,今日好玩吗?”她很快便忘却了方才的苦恼,一下子欢快起来,支着脑袋笑嘻嘻地问他。
崔演思索了一会,而后笑道:“好玩。学堂里的人也都很和善,没有爹爹说的那么可怕。”却是不期然地想起了容璟的那张脸。
“那下次咱们再换!”兰音兴致高涨。
崔演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我人生本就不同,倘若不曾体会过你的人生,我便不会......那般艳羡。
只怕弥足深陷,生出些不该有的痴幻来。
第26章 条件
“兰音, 你从不知,我有多么羡慕你。”他自凄风苦雨中来,却要在世人的繁华中沉默落幕。
"我希望你一辈子快乐, 如此,若我不在了, 你也能一生顺遂。"
“不,哥哥, 我会为你找寻良医,咱们兄妹俩要一辈子相互扶持的。你说过的呀。”兰音半跪在他面前,哭着哀求他, 想要留住他。
崔演只是平静的笑着,然后在兰音的注视中摇了摇头:“最是人间留不住,老天爷要我的命, 没人能留得住。”
人纵有千种能耐, 终也敌不过天命。
“好了兰音, 别哭了,你是大人了, 回头叫阿蒙笑话。”他伸手揩去兰音面上的泪渍, 抬手将她扶起, 兰音不肯起来便伏在他膝头,静静地观着雨幕。
“还是......莫要让阿蒙见着我了。”
她骤然离开,连一句话也未同阿蒙留, 此刻她又是以容璟妃嫔的身份回来的,哪里敢让阿蒙瞧见她。
他们母子,注定是要天各一方了。
“陛下差你带的人你可都安顿好了。”雨势小了些。
絮絮随口道:“等着爹爹安排呢,他们不过是来监视我的罢了。”
只这一句,兄妹俩都陷入了一种沉默中, 谁也没有再开口。
终是崔演打破了僵局:“兰音,是我对不起你。”
絮絮强自笑道:“同哥哥有什么关系呢,一切皆是命数罢了。”半点不由人。
崔演望了他一眼,忽而垂下头去,喃喃说了一句什么,絮絮并没有听清。
崔恕便回来了。
“三公子和四小姐都安顿好了,已送回他们姨娘的院子了。”崔恕拍了拍面上的雨渍,又抖了抖袍子,他们三个自小就在一块,是以也不分什么尊卑,总是这样和气。
絮絮突然道:“阿旭我瞧着不错,怎么爹爹不多栽培栽培他?”
崔演却是摇了摇头:“爹爹......爹爹他,不肯。”他晓得阿旭,的确是个不错的苗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十几岁便熟读经史子集,方才见其为人也甚是大方得体,关键是,很护着身边人。
他姨娘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只是家道中落没了生计才投身做了爹爹的妾。
可爹爹揣着明白当糊涂,对这几个庶子庶女从来不闻不问,也未安排什么名师与其开蒙,如此下去,若要想这几个庶子出头,只怕是难于登天。
崔演小时候便是跟了京城退下来的大儒学习诗书策论的。
三弟机敏肯学,只少了个敦促点悟的老师。
“爹爹何必为了我,将弟弟们的路堵得一干二净呢,况且我......”他又要说先前的话,可是絮絮长了心眼,瞪着眼睛不叫他再说,崔演也是毫无办法,碍于兰音的示威不敢再说下去,只能换了个说辞:“况且我又不是没真才实学的。”
他边说边望着絮絮的脸色,见她面色稍霁才安心下来,展了笑颜。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定是没休息好吧,瞧你,面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圈。”崔演将她拽起来在面前转了一圈,果然人瘦得快没样子了。
絮絮回道:“许是不习惯长途跋涉,车马行得又快,总是吃了就吐,大概是这个原因。不过我心里想着哥哥便不觉得有多累了。”
崔演笑他:“你倒是不觉得累,可哥哥心疼,瞧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定是没少遭罪,快回去洗一洗尘味,晚上我叫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糯米鸡。”
大约是回了故园,在宫中烦闷之气一扫而净,絮絮似又重回到少女时,与哥哥在院中赏雨看花,好不自在。
崔演看着兰音的背影离去,而后是更加剧烈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