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怎偏宠(41)
她心下觉着很欢喜。没有女子能不欢喜于自个儿的恋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性子,并不将自己看作所有物,并不妄图掌控自个儿的心绪与意愿。
眼见着柔真的眼睛越来越亮,藏昙忽然有几分好笑。
“我第一次将你看进眼里,是你趁着师父睡着,指使被你绑了小辫的藏枫用师父的头发绑小辫。”
柔真低头笑了笑。
“我还知晓,你其实也想这么对我,只是苦于我当时将院子看得很紧。”
藏昙小时候并不显得十分阴沉,只是总是一副神情,且不大与他们说话罢了。所以,柔真小时候也一直很想瞧瞧这位师兄别样的神情,挖空了心思要捉弄他,只是实在无门。
藏昙觉着,这样的人儿应是世上难寻。她好像生于众人娇宠之中,理应是不谙世事或是天真愚蠢,可后来仔细瞧去,她又偏偏没有。她生得极其聪慧,洞悉周围人的心思,明晓世上的阴污,却仍然生得如同一朵人间富贵花。
本来不愿提及此事,但话这么说着,继续说下去便显得顺其自然。
“所以,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不要将我视作高不可及,不能放肆的国师,像你幼时一般便很好。这句话他未曾说出来,但他觉着,柔真应当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鲜少这样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心思,这话说出来,他还有些不自在。
但藏昙今日见了她对藏枫的恣意,心中也清楚非常,她尚且还有些忌惮他,这并不是甚么好事。纵使她与藏枫亲近,藏昙也并未想过要将她折了羽翼拘在宫中,因为她定会因此痛苦,只希望她能全心信任他,余生皆一如既往,通透聪慧而笑容常存便很好。
柔真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柔软,只感觉有什么要从胸膛中满溢而出。即使众目睽睽之下,她仍低下身子,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被扯住的衣袖上,轻轻蹭了蹭,嗅到初雪般凛冽却不失温柔的气息。
“谢谢大人。”
她感觉到藏昙带着微微凉意的指尖从她颊边划过,又划过鬓边,又轻轻落在她头上。
宴上不知何时又响起了丝竹声,众人又开始客套地觥筹交错,蓄意将视线避开上首,纵使此时的藏昙垂着眸子,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少写这么纯粹的感情戏,但这章的交流,私以为真的是一段关系中十分重要的内容。藏昙是一个性格暴戾,阴沉厌世的人,我认为,对这样的人而言,最大的温柔和爱意就是包容和欣赏,而不是控制和猜忌。他会因为柔真同藏枫走得近而不高兴,是不高兴于柔真仍在害怕他,而不是胡乱猜忌。因此,这一章也是我觉着至今为止最甜的一章,我写的时候,并没有甜蜜溢上心头,但我也感觉心里很柔软,想靠在这样一个恋人的怀中,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我太荡漾了,我还有一万多没码,谁允许我想这个)
☆、第五十章 孤枕难眠
等到晚宴结束时,当地官员同圣教下属恭送藏昙离席, 他由着柔真牵着他的袖角跟在他后头随他离去。
虽说是柔真跟上的他, 但他却带着童子们绕了一程路, 将柔真送到行宫中的住处的门口。那双或执弯刀或执长剑的、骨节分明的纤长右手亲自执着灯笼,为她照亮前路脚下的境况。
等实在是到了门口,再无甚么可送的了,藏昙低头看着柔真,随手将灯笼交给萝蔓, 低声道:“藏枫过会儿应当会来找我,我先回去。”
柔真抿唇笑着点头,慢慢松开牵着的袖角。
他却仍然那样低头看着柔真。可他背着光,柔真瞧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看见他脸上光的剪影。
她正要问怎么了, 藏昙便抬手在她颊上轻轻捏了捏, 然后便带着一众童子转身离去。那一身白衣在昏暗中分外显眼,广袖与流云般的袍裾在他身后荡开涟漪, 恰好不至于曳及地面染上纤尘。
她眼望着他的背影隐入夜色, 才抽回目光,转头便见身侧的萝蔓一手掩面一手提着灯笼。
“你这是捂甚么脸?”
萝蔓小心翼翼将手分开些许,露出一只眼睛来, 滴溜溜转了半圈,发现藏昙已经没了身影,这才将手拿下来。
“非礼勿视!帝姬,方才在宴上, 你没瞧见有多少人想挡住自个儿的脸!”
柔真这时候已经转身往房里走,“哦?挡住脸做什么?”
萝蔓连忙跟上去,“国师大人今夜……很有些异常。我自觉这不该让我瞧见,瞧多了不该瞧的,指不定甚么时候没了命呢!大家许都是这么想的。”
柔真抿着嘴笑起来。
“旁人或许瞧见得不多,但你放心,萝蔓一定是瞧见得最多的人。要是国师大人真觉着你不该存在,我必定泪如雨下苦苦哀求他饶你一命。”
萝蔓“噫”了一声,当真开始想象起来那副图景,禁不住一个寒颤,但她今夜也莫名的欢欣,于是难得也挑挑眉笑起来,配合柔真接道:“那岂不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请罚婢子接着照顾帝姬的孩子,日日夜夜难辞辛苦!“
房内的婢子已经点亮了烛火,柔真回过头来瞪萝蔓,一张俏生生的脸正好陷在烛光里。
“那我先将你指给藏枫,偏不让你如愿。“
萝蔓瞬间皱起了脸,“救命!帝姬,还是让那二傻子嫁给旁人罢。”
自从老国师失踪后,柔真的心绪从未如今日一般彻彻底底安稳下来,仿若是受了她的轻快的感召,周围的婢子们也轻快得多了。
因此,她所住的这一处小殿,早早地便熄了灯,大家皆难得安稳而微微笑着早早进入了梦乡。
而藏昙所在的行宫中央那处主殿,灯火却亮到很晚很晚,直到夜风都仿佛冻得凝滞起来,天地之间到了一日之间最冷的时分。
藏枫就在这样凝滞而沉重的夜色中披着披风,怔怔地走出行宫。
藏昙送走他以后,沐浴换上了更轻便些的衣袍,却并无丝毫睡意。他在窗前驻足良久,最终还是只身走出殿门,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分在行宫中从容走向某个方向。
柔真寝殿内一扇窗发出了微微的声响,被一只手慢慢推开半边,闯入一团凛冽寒风后窗又“吱呀”一声阖上,地上落了一个白色身影。
藏昙的衣衫发尾都捎带着料峭春寒,这些寒意在寝殿中的暖意中渐渐消融。
他俯身单膝跪在了柔真床边,瞧着她安静的睡颜,刚抬起手,似觉不妥,特地运上内力逼快了指尖的血液流动,将指尖暖得恰到好处以后才轻轻落在她脸上。
他只是想来看看她,暂且还没有别的心思。
今夜送走藏枫以后,他觉着今年送她的生辰礼物应当是十拿九稳了。
他以为,圣宫中、天下间那些纷乱的斗争无须让她置身甚至插手其中。不是觉着她是累赘,或是无法在此间周旋,而是她自小到大确实是从未握过实权,此事她帮不上甚么忙,她也无意于天下争端。因此,这些人的腌臜心思,还是交给早已习惯的他来料理得好。
若是等她有一日长大了,得见了更广阔的天地,想要在青史留名,想要为千万生民做些什么,他定当会支持,只是如今,不必让她白白费神。因此,他不会告诉柔真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也不会告诉她他今后要做什么。
他在有些怔神之际,并未瞧见柔真微微蹙了蹙眉,长睫也微微颤了颤,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
等到柔真清醒透了,与他的视线对上,他蓦地收回探出的手指,罕见地觉出了一丝窘迫。
“如今是几时了?”
柔真抬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很是从容地随口问道。
“应当快要鸡鸣了”,藏昙后撤了一条腿,离她的床沿远了一些。
柔真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看他,“那——大人此时造访,是——”
她突然笑起来,眼睛里装满了促狭,“孤枕难眠”
藏昙抬眼看她,后槽牙紧了紧,真是十分难得地被她这么一堵,半天才接上话。
“只是来看看你。”
柔真点点头,“可我如今已经醒了,大人要同我说些甚么话吗?”
她的目光低了低,接着道:“地上冷,大人还是坐上来罢。”
说着,柔真向床内挪了一大截,拍了拍床沿处。
“你敢让我坐上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