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了窝边草(42)
天地颠倒,孤身化羽,站立于天,翱翔于大地。
苏禾儿手臂擦着石崖直直下坠,只觉得风像是从她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的一样,饥饿狼群止步于断崖。
最后女孩儿没入深水,只掀起道小小的浪花,然后随激流而去。
半个月后,绝缘宫后山。
十来岁的少年带着一众人在孤山中到处寻觅,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没有人影。
少年像是疯了一般,提着剑冲进狼群,直逼得狼群逃窜进荒山之中,再也不敢入后山一步。
少年已经满身血污,双眸都杀得血红,喘着粗气攥紧了手中剑,沉默又固执地在广阔的后山一寸寸寻找那孩子的身影。
却始终是枉然。
在他身后,绝缘宫主旁观着少年一步步陷入癫狂,向来清冷漠然的双眸也带了些沉重。
“遇之,回临水山庄去吧,禾儿她……”
少年前进的步子一顿,却不是因为宫主的话。
一丛枯枝下,一枚玉佩静静躺在杂叶中,被扯断的红缨在微风中颤抖,通透的玉石上染着骇人的血污。
少年拿起玉佩时手颤的厉害极了。
他轻轻拂过玉佩上的花纹轮廓,想将上头的血污抹去,可惜他自己的手上也是鲜血淋漓,越想要将它擦得干干净净,就越是抹得肮脏腥臭。
一滴泪珠打在玉佩上。
少年将玉佩挨近心口,一下又一下发狠力将玉佩击打在心口处,似乎这样会让他好受一些。他跪倒蜷缩在地上,脸上的泪痕冲开血污,看着滑稽又狼狈。
他流着泪艰难地喃喃:“禾儿,哥哥错了,对不起,哥哥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的,对不起,禾儿,你回来好不好?哥哥好难受……”
绝望的呜咽在孤山中回响。
但少年呼唤的女孩儿却始终没能出现。
*
“告诉我这些,是在希望我原谅你吗?”客栈之中,楚玖玖闭目良久,才控制住心中酸涩悲痛的感觉。
她不忍心去想,当苏遇之来到绝缘宫却得知她失踪,甚至可能葬身狼腹时,该会有多心痛自责?
在临水山庄时,她曾听远叔说过,其实一开始苏遇之并没有打算要将她送走,但是那些所谓的亲戚族友,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她的血可以打开一处宝藏,所以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一天夜里几个族中长辈借身份想要将苏禾儿暗中带走,但被苏遇之发现后拼命拦下了,但就那之后,苏遇之害怕再出事,所以才将苏禾儿送到母亲的门派绝缘宫收养着。
后来她从绝缘宫消失后,他始终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派人寻找她,最近才收到消息说苏禾儿与信安王有莫大的关系,才知晓她真的还尚存人世。
如果没有当初狼群的事情,那么她可能会随苏遇之回到临水山庄,她的人生经历大概就是完全不同的吧?
至少苏遇之不会伤心自责这么多年。
听到楚玖玖冰冷隐忍的质问,梓萱愣住了,她想要解释说并不奢求原谅,但是她说出来的目的,其实不就是想要楚玖玖可以安慰谅解她吗?
她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将那块捏了许久的石子扔在师姐身边,那么是不是她们两个都可以获救,师姐也不会遭狼群围攻。
她这么多年,每当想起当年的事情,心中便备受愧疚与自责的折磨,她只是想着如果说出来了,道歉了,那她会不会就没那么难受了?
梓萱一向会说话,但这时却说得磕磕绊绊:“我、我不奢求师姐原谅,就算师姐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玖玖冷笑一声:“那你说出来干吗?膈应人吗?”
梓萱低下头,眼泪直流:“对不起师姐,那时我还小,我好害怕,所以……对不起!”
楚玖玖双目泛红,别过脸不去看她,怕自己情绪失常会动手打她:“我也得感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梓萱心中一咯哒,她原以为楚玖玖会原谅她的,但楚玖玖的态度与她印象中的禾儿师姐相去甚远,这让她一阵惊慌。
楚玖玖却径直摔门而出,一脚踹开秦湮的房门,拎起正打算睡觉的秦湮:“收拾东西,我们走。”
秦湮还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听话的将东西收在包裹里:“怎么了老大,这么晚了不先睡觉吗?”
楚玖玖没有回他,只是眼眶竟有些泛红。
秦湮一愣,满是惊慌,加快收拾的速度:“我不问了,马上就收拾好!您别……”
秦湮手脚麻利的,几下子就把东西给收拾好了。楚玖玖只拿上了佩剑与银票,其他的衣物都没有收拾,两人径直离开了这间客栈。
楚玖玖与秦湮率先赶到渭南城,只给李楠溪留了信叫她孤身前往孤月山,她可以配合揭开封印,但前提是不想看到梓萱与夏敏晓,也不想再与绝缘宫有什么交集。
李楠溪虽然吃惊于不过是一夜之间,怎么关系就变得这么僵硬了,但还是答应了楚玖玖的要求,独身前往孤月山,楚玖玖也如约解开了封印。
在那之后的事情,楚玖玖也无心再去理会了,带着秦湮赶回京华。
只是与苏遇之却是时常通信,两人都很是默契地丝毫不曾提及当年的事情,来往信件中也只是关心彼此近况与身体状况,但那种来自血缘的羁绊却更为紧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湖篇章完啦!有没有觉得我超棒超勤快的!
自己夸自己一下,嘿嘿【挠头傻笑】
大家留评呀,吧唧一口
第32章
天逸十四年春,久别京华的镇北将军府二公子重返军营,被彦佑帝赐予中郎将军职,镇守京师。
此时距他少年时沙场立功已过去近十年,一切似乎都开始朝着原本的轨迹驶去,但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京华,二月暮,正是春寒交接之时。
一间处于闹市拐角处的茶馆,人员复杂,来的人众多。
楚玖玖穿着一套闲适的黑衣,将秀发高高束起,洒脱自在的坐在大堂里,边磕着花生,边听着对面秦湮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几日在京华看到的趣事。
这几日,她回到京华后,才发现府里居然多了个被硬塞进来的“远房表妹”,让她颇不自在,免得和其打交道,所以她得了闲便带着秦湮到这京华的闹市里躲着。
这闹市里虽然喧闹,但也没人认得她,反倒让她清静得多。
看着对面话头一开就停不下来的秦湮,楚玖玖打断道:“你起初不是死活不想跟我回京华的吗?”
“哪有死活不愿意嘛……”秦湮讪讪地笑了。
的确,他起初根本没有打算回京华,毕竟他来自后世,知道不久之后这京华城会出些波折,历史上只记载着他祖父祖母不会出事儿,但是可没有记载他一个凭空出现的少年会不会挂啊。
但是脑袋懵过头发现,想要把楚玖玖与秦昭的红线给绑稳,他还是得跟在两人旁边守着才行。
楚玖玖看了眼秦湮手中的剑,这是谢景交给秦湮的,说是当做爽约的赔礼。
秦湮还伤心了好一阵儿,觉得这辈子当大侠是没有指望了,好不容易想学武,结果“准师父”宁可弃剑都要跑路。
其实在楚玖玖看来,从一开始谢景就只是打算将这剑交给秦湮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毕竟他那样的人,前半生的执念就是报仇,如今报了仇自然是要去寻找自己的人生了。
所幸秦湮也是个豁达的小屁孩儿,感叹了一阵后也就恢复正常了。
秦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对面楚玖玖目光朝街道人群的方向看去,然后停下了嗑花生的动作。
“那边人群很喧哗。”楚玖玖吟着茶目光仍看着街道,“有马的嘶鸣声,应该是有人闹市驰马,你在这里别动。”
秦湮也跟着朝她看的地方看过去,可什么也没看到。
楚玖玖走到茶馆门口,不一会儿,一匹烈马从街道那头奔驰而来,一路上人群受惊四处躲避,那些贩卖的商品都被打翻在地,鸡飞狗跳,一片喧哗。
烈马上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他用力拽住缰绳也无济于事,只得压低身子贴着马背,以免被摔下马去,他挥着马鞭气急败坏的呵斥着人群:“一群庶民,惊到爷的俊马!都给我滚开!”
楚玖玖斜靠着茶馆的门柱子,思量着京华城里哪家有这等纨绔,会理直气壮的在闹市中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