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86)
殿里的灯忽然点亮,黑暗中有了光晕。周攻玉披着一件宽袍,披散着墨发,将烛台轻轻放下,坐在小满床侧。
“做噩梦了?”
小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眨了眨眼,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烛光微弱,周攻玉的眼神便越显得温柔,他刚要伸手,又犹豫着停下,试探地问道:“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小满被吓得不轻,周攻玉恰到好处的出现,将她从梦魇中拉回现实。
她没有答话,周攻玉苦笑了一下,以为自己被拒绝了,下一刻温软的身子便落入怀中。
小满埋头在他肩侧,手环住周攻玉的腰,小声道:“这个梦真的很吓人,不是我胆子小。”
周攻玉眼神软下来,哄劝道:“我知道。”
“看到你就不吓人了。”
他愣了一下,低笑声中是藏不住的愉悦。抬手抱住她,说:“那便好。”
夜里是周攻玉哄着小满睡着的,第二日从她房里出来时,宫人们的眼神都很欣慰。
周攻玉本该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欢喜,可他清晨离开时,发现了小满桌上的信。
是韩拾寄来的。
信上说,不日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是因为这章短!不是因为进度慢哈。感情一直有变化的!文案很快到呜呜呜,不要放弃我
第66章
徐燕可怖的死状, 让小满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这世上最经不起揣测的就是人心,而深宫更是无限放大了阴险丑恶的一面。
这里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有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也是最有希望跃上枝头的地方。
她对徐燕说的话, 也不仅仅是说给徐燕, 同样适用于自己。
有周攻玉庇佑的时候, 徐燕可以仗势欺人, 等到被周攻玉扔开, 她的下场就是被饿犬分食。
那件事过去后,小满做了一个梦,梦到笼子里的人是自己。周攻玉就那么远远的看着,见她伸出手,便温柔地笑了笑,晦暗幽深的眼眸如同冰原, 冷漠到让她不寒而栗。
周攻玉薄唇微启, 隔了一段距离, 她却能清晰地辨出他的口型。
他说。
小满,听话。
从梦中骤然惊醒, 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周攻玉如前几日一般,恰到好处地出现, 掌着昏黄的烛火来到她身边。
而这次小满却条件反射般往后退离, 缩着身子避开他。
周攻玉的手顿住,看到她惊慌不定的表情,耐着心思问道:“怎么了?”
小满望着周攻玉的脸, 好半晌才从梦里回过神来。
可心悸感仍是无法消除,她缓缓地平复呼吸,努力将那些虚幻的梦魇从脑海驱散。
“我没事……”
即使她缓过来了,方才面上的惊惶与恐惧,仍是被周攻玉看的一清二楚。
惊惶是因为噩梦,可恐惧,是因为看见了他。
周攻玉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只是见她脸色苍白一片,也不好多问,只能说些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分明前几日她还会泪眼朦胧地扑进他怀里,怎得今日就露出这副模样。
周攻玉也有些无可奈何,每当他认为彼此的距离拉近了,小满又很快让他看清,一切都是错觉。
“你明日还有政事,还是早些去睡吧。”
“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走。”周攻玉坐在小满床榻,平缓低沉地说着些什么,想如同前几日一般哄她睡着。
可就是这温柔却又清冷的声线,渐渐和梦里的周攻玉重合,让她越听越精神。忍不住回想徐燕惨死的一幕,呼吸也好似沉重了些。
“我真的没事,太子殿下还是回去吧。”
床榻边的人影沉默着没有动,良久后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角。
“小满是觉得我很吓人吗?”
小满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便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裹紧后才答道:“没有。”
见她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茧,周攻玉哑然失笑,说道:“你果然有。”
她以为周攻玉会生气,于是就不再说话了,谁知他竟用一种十分可怜,十分委屈地语气说:“虽然不知为何,但你下次莫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宁愿你怨我怒我,也不想见你害怕我。你这般,我的确是有几分难过。”
周攻玉也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伤心难过吗?
小满愣了一下,还未说什么,周攻玉便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我走了,你早些睡,莫要胡思乱想。”
“嗯。”
等周攻玉走了良久,小满依旧无法安睡。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恐惧的并非他。而是被人掌控,无力摆脱的窒息感。
她害怕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紧握手中,每一步都走得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最害怕的是她交付身心,只能依附于周攻玉,最后却被放弃。
周攻玉是储君,心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她又有多少的分量。
一想到这些,她便会忍不住害怕,自己会成为次要的那个。
姜恒知爱程汀兰,爱得全京城皆知,二人年少夫妻,最后落得个互相怨憎的结局。
连时雪卿都和她说过,皇宫是吃人的地方,富丽堂皇之下,掩埋了无数的尸骨。
如今这尸骨里,又多了一个徐燕,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在周攻玉心里,也许她是有些分量的,可是不会有很多。
同样的,在她心里,周攻玉的分量也不多。
与其为所谓的情爱,被一个皇后的名头压得喘不过气,困在深宫中身不由己,她宁可孤身去游历河山著书立说,也能算作是不虚此生。
*
自收到韩拾说不日回京的信后,小满再没有他的消息。
而她又带着药方又去找了其他的大夫,皆没有更好的化蛊之法。
这蛊毒到底怎样才算解了,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每次看到周攻玉流血,她就忍不住地心软,便更加无法对他冷硬心肠。
在东宫的那些日子,似乎时间也过得飞快。
姜恒知称病,已经许多日未上朝了。而姜驰也许久没有消息,连国子监也未曾去,后来才从周攻玉口中得知,他是被送到远离京城的宗族长辈那里教化。
而面对这些事,周攻玉永远都是淡然不惊的,连姜驰亲口说出自己隐秘的心思后,他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惊诧,甚至没有过问她只言片语。
好像周攻玉什么都知道,但是又什么都不告诉她,只要不问,他永远也不会主动说,便是说了,也是亦真亦假。
因为江郡守夫妇都远在巴郡,长兄如父,江所思便担起了照顾江若若的责任。因为威远侯是个闲散侯爷,时常和自己的老友去游山玩水,整日不见踪影,为了避免周定衡与江若若私下会面太频繁,江所思就让她住到了自己的府邸。
小满去找江若若的时候,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了有关韩拾的消息。
江所思告诉她,今年从边关回京的人马,至少要十日才能到京城。
十日,可后天就是冬至了。
韩拾和她说过不日回京,还是无法赶回来陪她一起看花灯。
这一年的冬至,宫中有个小宴会。周攻玉想推去当日的政务陪小满出宫。
可这个想法,却在他心中辗转数次,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年前,是小满第一次出府。
如今再想起来,竟觉得恍若隔世。
当时的小满像只飞出笼子的鸟雀,看到一切都觉得新鲜,拉着他的手问个不停。
去年冬至的时候,周攻玉正与朝中旧派世家互相抗衡,心中愁绪难解。没有让阿肆跟在身边,孤身穿过人流,灯火辉映,光影斑驳交错。街市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喧嚣吵闹不绝于耳。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月老祠,那里都是成双结对的眷侣,偶有几个也是陪着友人前来。
这样一个相貌非凡的公子孤身在月老祠,被人打量也是难免的事,只有一个卖花的老妪,看他的目光和旁人都不同。
周攻玉走去,态度和善地问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那位老妪白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让他记了许久,以至于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心口处隐隐作痛。
“我记得你,去年的时候,你身边还跟着个漂亮的姑娘。如今果然是不在了,想必也定是伤透了她的心。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公子竟也不知珍惜,当时她就抓个兔儿灯,坐在河边哭得好生可怜。我一问啊,才知道她的情郎不喜欢她,见她那般难过,想必是十分欢喜你。如今可不就是,把人弄丢了吧。说起来,这般好看的一对,我还是头一次见,哪有人在冬至的时候把姑娘惹哭……”老妪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周攻玉却不敢再听下去,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