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良药(3)
还没赶到湖边,在哗啦雨声中,传来突兀的一声闷响。
扑通一声,黑黢黢的湖面泛起巨大的水花。
本来夜色中湖水就幽暗地难以看清,加上淅沥的雨,只能凭借水花来救人。
眼看着水花小了,会凫水的婆子这才赶来。
冰凉的湖水灌进口鼻,胸腔都疼得厉害,一张口就是水。
小满被窒息感压得快撑不住,身子不断朝下落,挣扎也渐渐弱了。
而脑海里里还在想陶姒抱着她跳下去之前,一边哭着一边说:“是娘亲对不起你,很快就解脱了,就要解脱了。小满别怕,娘亲在呢。”
说完后,她就被推进了冰冷的湖水。
姜小满回想,陶姒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和说话。
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爱意与珍重,如同一个母亲一般。
她的眼神在夜里发亮,似乎有过愧疚和挣扎,最后那一刻,却满是无望与决绝。
沉在水里,仆人的惊呼声隔得很远,姜小满耳朵里进了水,什么也听不见。
往下沉的时候,她的手还被陶姒紧紧拉住,即便挣扎也没能使这力道松上一分。
陶姒想要她死。
姜小满隐约听见了落水声,可她撑不住了,也就放弃了挣扎。
最后一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陶姒反而松开她的手,奋力将她推回水面。
那么一个纤瘦的女人,此时的力气竟大得吓人。
姜小满募得露出水面,猛喘一口气,很快被赶来的仆妇抓住。
等她反应过来时手心空空如也,没有一只紧拉着她不放的手。
湖面除了大雨浇灌的哗啦声,再无更多动静。
*
陶姒是自尽身亡,死得时候还要拉着自己女儿一起,说出去难听,对外便称作是醉酒落了水。反正也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死因更是不会有人深究。
除了一个姜小满,的确是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而小满被救起来后大病一场,烧了整整三日,转醒的时候陶姒的尸体都下葬了。姜恒知在这三日里表现得无比关怀,时不时就要问她可有好转,就连程汀兰都热切了起来。
即便小满知道,他们不是怕她会死,是怕姜月芙的药没了。
陶姒死得蹊跷,也没人敢乱嚼舌根。
似乎有无数的事瞒着小满,她实在想不明白,往日牙尖嘴利怼得人不敢吭声的陶姒,为何在她生辰那一日就跳湖了。就算是因为痛恨姜恒知,也忍了十六年,本来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再回来就变了个模样,甚至疯癫到拉着她跳湖。
小满病了几日,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在不远处,正小声交谈着什么。
是姜恒知和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
隐约听到,那人长叹了一口气,说:“挺不过去日子也快到了。”
小满的父亲从不关心她这个便宜女儿,如今破天荒来看她一眼,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想再听清二人说些什么,却又是模糊不清了。
挺不过去她不过是风寒,怎么会挺不过去?
真是个庸医,在丞相面前还敢胡说八道。
*
姜恒知是二皇子周攻玉的老师,周攻玉时常来拜访他。
几日后,听人说姜府的小姐病了,他以为是姜月芙,便命人备了上好的药材准备一起带去,临走前想到什么,又加了许多补血益气的药材。
等到了相府,他才知道那位病了的小姐,居然是姜小满。
姜恒知对他有恩,从小教导,这种事也不瞒他,看得出来周攻玉心中有惑,便实话实说了。
送完药,照例关心了几句姜月芙,周攻玉便要走了,如往常一般从长满紫藤的长廊离开。只是现如今入秋,本来郁郁葱葱的藤蔓显得枯黄寥落。
和以往一样,长廊的木栏边坐了一个人,等着他从此经过。
斗篷上一圈柔软的兔毛将本就小巧的脸蛋包裹着,像是个缩在蛋壳里的幼鸟。
听到脚步声,姜小满立刻抬起头,本来灰暗的眸子顷刻就明亮了,有着熠熠的光。
“攻玉哥哥!”
周攻玉看见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让人把盒子里的糖葫芦拿出来。
“我给你带来了。”
小满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极为突兀的,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直直地扑到他怀里。
周攻玉的手还抬起,僵着方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呼吸都慢了半拍,连一向沉稳从容的面色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女儿家娇小的身躯撞进他怀里,脑袋埋在他胸口处。即便隔着厚厚的衣物,依旧能感受到独属于女子的馨香柔软。
周攻玉眉头微皱,先是看了眼四周,这才面色缓和,轻轻拍了她两下,语气温和:“怎么了?”
以往小满即便再怎么和他亲近,也不会大胆到这种地步,将他都吓了一跳。
“我娘亲没了,她不要我。”以后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小满说出口的时候,眼眶酸涩无比,声音闷闷的听着委屈极了。
周攻玉不知道怎么的,兴许是习惯了安抚她,下意识就接了句:“你还有我。”
小满发出微弱的低泣,这才松开手。抬起脸,眼含期冀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照例第一章 排雷
1追妻火葬场,虐男主
2谈个恋爱,切勿考据
3不喜可点X,别和我对线(尤其是看盗文的,自觉闭麦)
4不换男主
第2章
陶姒死了,没什么人会为她难过,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背地里唏嘘,感叹她活得悲惨。
周攻玉知道小满并不恨陶姒对她冷眼以待,反而时常说陶姒如何对她好,尽管有时候听着像是在自欺欺人。
“最后她把我推上来了,她是不愿意让我死的。攻玉哥哥,我娘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坏,她只是比较可怜。”姜小满声音轻悄悄的,说完还咳嗽了两声。
周攻玉默不作声,将她的斗篷拢了拢。
旁人不知道内情,他却知晓不少,甚至比姜小满还要多得多。
陶姒到底是不是要杀了她,周攻玉也说不清,只是一想到她险些就没命了,心头就一阵沉闷,像是有什么拉着往下坠。
小满脾气好,对人都是一副笑脸,甚至说话也带着小孩子的天真幼稚,就有人真的将她当做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可周攻玉知道她并不傻,甚至有些大智若愚了。
陶姒说不上可恨,只是太可怜,她再清楚不过。
天空阴沉,寒风吹得枯叶颤巍巍的抖动,小满吸了一下鼻子,说道:“这几日还要喝治风寒的药,太苦了。”
“我还当你都习惯了。”
姜小满垂下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乌黑如鸦羽,在明眸之上投下一小处阴影。“不好的东西怎么能习惯呢,只是我也没办法,只能忍着了。”
周攻玉将糖葫芦和一包饴糖递给她。“喝完药吃几颗糖就好了,不喝药病就好不了。”
接过糖葫芦,除去油纸,红艳的果实上包着晶莹的黄糖,姜小满咬了一口,酸得眉毛皱起,眨了眨眼,泪珠又像是开闸般止不住的落。
周攻玉将糖葫芦拿回来,掏出帕子递给她。“酸就别吃了,下次给你带别的。”
泪水只是往下落,小满却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发。
周攻玉想要开口安慰的时候,她又说话了。
“雪柳说冬至的时候,街上会有灯会,各种各样的灯,还有做成兔子的。”
她尽量使语气平静,却难以抑制流露出向往来。
长大这么大,她还从未出过府。
外界是怎样的繁华,她都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
周攻玉知道姜恒知不会同意让小满出去,却还是给了她一线希望:“我帮你去问丞相,他若是同意,我今年带你出去可好?”
姜小满的两颊红彤彤的,像是晕开了胭脂,笑起来明艳动人,好似能扫清一切阴郁之气。
“好啊。”
*
回宫的路上,身旁的侍从阿肆跟随周攻玉已久,知道其中不少因果。说道:“这相府二小姐是个可怜人,也不知道大姑娘的病何时才能好,真是作孽。”
周攻玉掀开车帘,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想起在书房问起姜月芙的病情时,姜恒知回答他的话。
“很快月芙就有救了,那边派来的人说寸寒草已经找到,只需再过一月,月芙的身体就会好起来,这点你自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