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50)
忽然,背后一股冷风奔袭,嗖声四起。壮汉仍不甘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斧头掷出,携雷霆万钧之势,载力挽狂澜之威。
秦晴冷笑,转身拔剑,顺着斧刃的声音挥剑出击。
转身那刻,情势突然变了。抛在空中的斧头陡然散架,斧柄脱落,斧头顿时散成两刃!
原来这本就是一把斧头两个斧刃,只不过是用斧柄承装,将两个斧刃刻意压制在了一起。而大汉脱手飞掷之后,巨大的冲击力和强烈的刃柄质差,使得斧刃得以挣脱开来,生生裂成两刃。而这一变,也致使斧刃原来的抛行轨迹陡然一变,秦晴对来势的判断也不在正确。
斧刃裂成两片后,各自偏离了原来的的轨迹。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向左的斧刃掠过秦晴的长剑,冲奔袭去直向坐马,烈马嘶声一叫,腹部顿时鲜血四溢。
向右的斧刃轻轻触碰长剑剑尖,却还是径直前进,最终嵌进了秦晴左肩。
大汉嘶声嗷叫,两手撑地欲发力站起,秦晴亦忍着剧痛飞掷长剑,银亮细长的铁剑,顺着秦晴的抛力,斜斜刺向低处,顺着匍匐于地的大汉后脊,一路洞穿到身体腹部,鲜血淋漓。
这一关,谁都没有胜利,留下的只有鲜血。
马儿被杀,关城外四处无人,秦晴只好忍痛步行入关。幸好那一斧在近身前已被剑尖削去几分力度,中斧的又是左肩锁骨,所以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此刻,一张黑色书信送到了函谷关一位将领手上,信上署名是秦岁寒。将领读完后脸色一沉,稍做吩咐便驾马奔向了秦都咸阳。
将领走后片刻,秦晴便经过门卫盘查,一个人带伤步入了天下第一险关。
说也奇怪,函谷关外尚有两人拦路,而在这奇险关内,秦晴走得竟是出奇的顺利。
舍弃宽阔明亮的官道,秦晴选择在山间小路上进入关中腹地。穿越无尽的山间石路,任两岸黑山向身后慢慢退去。迂回狭长的小路上,仿佛提前说好了般,竟空旷的再没有第二个人影,纵是小路偏僻,可在这人数众多、土地拥挤的关中,也的确甚是少见。
冬日的太阳已开始悬挂南天,散射着微弱却又温暖的清晖,奈何两侧黑山竟是那样的高峻挺拔,即使在这正午时分,山间的这条小路依旧暗淡清瑟。
在小路的一个转折口,秦晴刚一迈入,便觉两山洞开豁然开朗。搭眼一望,还依稀有几缕阳光散射在路前空地。
空地上,有一个黑影。
影子的主人抬头,死死盯着站在路口的秦晴,眼睛有些许湿润、红涨。
前些时日,当接到大哥秦岁寒的转托委派,四个兄弟慨然领命。依照秦王的安排,四人在函谷关内外驻守一线。一人一截,单独应战。四人行前曾立下誓约,决不让秦晴踏过自己的驻守范围,除非一种可能,那便是身死关破。
而秦晴活着走到了这里,便意味着先前的几个兄弟均已丧命。四人先年追随秦岁寒游于江湖除奸惩恶,后来又跟着他投奔嬴政在秦军中扬名建功。五个人早已把兄弟间的情谊看得比生死重要,而如今一人秦行,便令他们几个阴阳隔离,路中黑影怎能不心生痛怆。
“你,也是拦路者?”秦晴观摩黑影许久,料定此遇绝非偶然。
“过去是,现在不是。”黑影的声音无比沉静。
“那,便请你让开一条路吧。”
“让不得。”
“为何让不得。”
“因为,我现在是个复仇者。”黑影目光乍聚,“你欠我三条人命。”
三条?秦晴疑虑不解,可等不及他细心揣摩,前方黑影便已冲将过来,杀气凛然,速度快得只是一个眨眼。
当的一声两剑相击,分离时的一个间隔,黑影的剑竟然已变成反手相握,斜斜扫过秦晴后背。
好快的剑!秦晴心里一阵紧促,呼吸霎时间冰冷下来。
黑影的出剑有些轻飘,但却都偏离目标不远,虽说不至一招毙命,但数次的累积也会显出效果。
两人对决,秦晴使出一剑的时间里,黑影竟能连出两剑。借着兵器对接时的冲击,黑影总能顺势弹回手中细剑,并即刻再行攻击。他手中的剑出击时,往往是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两个紧接的时间。
而对手,却绝无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出剑两次,所以黑影的两刺中必有一刺稳中目标。黑影此时更是悲愤交加,配合着灵活无比的剑势,正手出击反手回杀,寥寥几剑便将秦晴狠狠压制。
秦晴的左肩尚在流血,红色的血液洇在青灰色的衣布之上,入眼可怖。
黑影却从不给对手留喘息时间,刚刚落地便又借力弹起,向着秦晴的胸膛径直刺来。秦晴挥剑横扫,两剑交撞时黑影凌空转身,仰面朝天,便又是一剑。
这一剑,狠狠刺入了秦晴的左肩伤口。
而这一剑,黑影明明可以稍做转向,刺中左肩寸许下的那颗心脏。
不再犹豫,秦晴全身已多处剑伤,若一再蓄势,恐怕便没有了反击的机会。
黑影脸面一扬,看来很是享受宰割猎物时的这种快感。可是当他再出剑时,解恨的心情猛然碎散。
秦晴旋身腾起,手中的剑倏忽化作铁刃无数,随着身体不停旋转,腾升。仿佛是一把剑伞,围绕着举剑之人,剑尖直指伞下侧影。
在这里面,只有一把剑是真的,但却没有几人能凭空看出。
是两次刺剑快,还是无数旋剑快,结果很快分晓。
旋剑护体,腾升飞舞,空上舞动,花散离殇。饶是黑影出剑再快,可看着满身剑甲的无间密影,也不得不暂行收持。
而黑影却不知道,花散离殇,重在防守,却也从不放弃进攻。十年间,多少个日夜春秋,秦晴一如既往,等待着便是花开这刻。
而黑影的命运,在此时已经注定。
花散的那一刻,便是又一个生命的凋零,离殇。
防守的结束,从来都是万剑归一,急速狠进。秦晴落地之时,万千剑影陡然化成一抹,其余假影自行隐匿空中,归拢于真实铁剑的那秒,秦晴似一只高飞秃鹰,黑压压地砸向地上的猎物,它的鹰爪,便是手中长剑。
黑影瞪大瞳孔,看着那把剑伞陡然闭合,又随着伞柄猛然射下。而他只是在默默看着,还没来得及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好看的剑舞,便觉腹下一阵剧痛。低头,伞柄已破身入腹,伞,已被染红。
离殇,散花落地的伤,生灵归土的伤。
秦晴闭目,心中的痛,散在风中。
夜暮十分,若非一身便衣,踏一匹轻骑,出了咸阳南门后快马急进。同时,隐匿在城外桃林的一辆马车悄然远跟,顺着预先留在若非身上的熏草碎叶,竟能一路慢追,轨迹丝毫无差。马车四周挂着黑色的厚厚垂帘,驾马之人身强体健,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半个时辰后,若非到达渭水平原的一处郊野村庄,绕着郊野的一个村舍驾马转了三圈,他才抖缰勒马,在了一个灰色古屋前歇马止步。此刻,天色已晚。
这是一个不算宽阔的乡村屋舍,打开屋门后,是一处恬静舒适的庭院,庭院四周还有些许植株,在冬日已深的天气里只留下黑色枝干,直指苍天。门前铺有一路的青灰石板,曲径通幽一步一隔,自然惬意的弯向房屋北门。
顺着石板小路,若非慢步走向正北房屋,开启屋门,点燃一盏黄色铜灯。若非发现,除了自己留下的印迹,还看到另一路浅浅的脚印,若不是像若非这样对屋子如此熟悉,这排脚印便不会被察觉得到。
若非徐徐走进,正屋中的摆设极其简洁,一桌两椅,再加一个棕色书架。若非走向正中靠墙的桌子,右手伸向桌面底侧,贴手便碰到了一方物事,左手扣动桌角暗格,紧贴桌边的那方物事便落于右手手掌。
灯火之下,掌心之上,暗夜灰印。
若非拿起灰印,顺着一线极难被发觉的印痕,两指一扣,暗夜灰印便被从中体掰开,灰印之内,是一方整齐叠好的书帛锦书。
“嘶——”一阵烈马嘶鸣,尖锐得划破屋间寂静。若非猛然将书帛握好,同时果断转身,目光正对庭院屋门。
屋门外,驭手打扮的秦岁寒收起缰绳,一跃下车,慢慢走进了屋门,停在一旁。
秦岁寒!若非心里一沉,能让秦岁寒持缰驾车的,那便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