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情雪(14)
“哎你不能走!”燕零雪撑开双臂挡住了夜冥空的去路, “我在楼阁等人,这里远离都城民风不太好,万一我被哪个翻墙的贼盗给虏走了怎么办,你可是答应了锺离要好好保护我的。”
“雾灵客栈乃燕国军士所经,何来贼盗之有?”
“那也不行,总之你必须呆在这儿,哪怕是看我等人!”
夜冥空真拿她没办法,只好又坐回原处,心里却嘀咕着,同样是冰宫雪姬同样是万人选一,那为何差距却是如此地天壤之别。而燕零雪呢,看见夜冥空没执拗过自己最终还是得乖乖地陪在这儿,心里不知已乐开了几朵花儿。
夜雾初生,秋夜已凉。燕零雪漫步来到厅阁的窗前,轻轻打开了两扇窗门。夹杂着庭院中幽草的芳香,晚风拂面吹来一散今日所有晦气,沐浴在这已凉秋夜的徐徐清风中,燕零雪全身心的陶醉在难得的清爽与愉悦里,享受起这种惬意无比的感觉。沐风回眸,她发现夜冥空就坐在不远处的木栏上,手里仍是那一把封饮蓝泓。
“你若一天不拿那把剑你会死吗?”燕零雪颇带挑衅的质问到。
“会。”夜冥空只此一字。
结果这一字却弄得燕零雪有些意外进而又哭笑不得,张着嘴巴却又一直没吐出一个字来。
“这把剑对我有特殊的意义。”
“再特殊不还是一把剑吗。”燕零雪心里这样想着,剑又不能变成什么。
“你不懂。”夜冥空不屑与之争论。在他看来,只有属于自己的,才是最最重要的,而封饮蓝泓却永远只属于他自己。
“我是不懂,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把一柄剑看得那样重。在我看来,任何事物都不能与人相比。你们剑客不是很重视情很重视义吗,那便应让手中的剑去为情义而挥。若是整天局限于一把铁质的剑而生活,那你不反成了被它驾驭吗。”
夜冥空听完后先是一愣,感觉这些话很有道理,自己先前却从未考虑过。然后再是一愣,这些话是从燕零雪嘴里说出的?
“哎——?既然你如此重视这把封饮蓝泓,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它离开了你会怎样?”
“它不会离开我的,我在的地方它一定也在。”
“那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呢?”燕零雪紧追不舍。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夜冥空略微一沉,“我想那便是连我也不在了。”
不会吧,如此感伤,燕零雪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如果它断了……”燕零雪适时截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我会为它守候!”
“断剑不续呢?”
“那我会为它守候一生。”夜冥空没有丝毫犹豫。
燕零雪一时不说话了,阁楼中寂静如也,只听得见窗外的风,吹得庭院中的葱绿雨竹沙沙作响。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啦,我相信,这个世上还是有许多美好事情的。”燕零雪又望向了窗外那浩瀚渺茫的无尽夜空,“就好比这天上的月,时而月盈时而月缺,但这都不会影响它下一次的阴晴圆缺。我想,生活也是这样。不顺,只是生活的一个低谷,过去了,一切就又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夜冥空没有作答,但他心里清楚,燕零雪的这份乐观,也许他自己永远也体会不到。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呢!”燕零雪用手指向窗外,“你过来看看。”
夜冥空略带微笑的摇摇头,女孩子嘛,对月亮也是喜爱有加。
“你过来看看嘛。”燕零雪走过来非要拉着夜冥空到窗前去看,夜冥空只好被她拉扯着走到窗前。
抬头,远望。
一轮弯弯的新月独立夜空,当真很美。
整个天空的茫茫夜黑,陪衬着这一轮弯月的银色皎洁,即使此刻它不是盈满圆月,它也依然是此时天空的不二主角。
也许,生活当真就像燕零雪说的,如这夜空弯月。即便残缺,也有属于自己的残缺之美。残缺过后,等待它的,是那当空一泻的千里皓月。而生活,不可能没有遗憾没有缺失,生活之所以能称为生活,是因为生活无美不收而又各美独放。因为缺憾铸就了属于生活的那份缺憾之美,又因缺憾美的存在才成就了它的全美,遂使其得到完善得到统一。也许,这才是生活的真正本意。
“嗯?这是什么。”燕零雪看到夜冥空手中正攥着一样东西。她隐约看见,那是一样外形酷似六角雪花的白色物件,平常人哪怕一眼便能永远记住它的色泽。那是一种罕见的白,既有普通纯白的那种通体明亮,却又隐隐然透露出一种纹路一种黯淡。
夜冥空却是眼疾手快,闻声便将东西揣进怀里。
“是什么啊,给我看看。”
“不行。”
“给我看看嘛,就一眼!”
“不给。”
夜冥空执意不给她看,燕零雪只好伸手去抓,可夜冥空一直用身体护着,她哪里有机会逮到。
突然,楼下庭院中一个黑影闪过,夜冥空霎时看到了一个女子的面孔,她的双眼正盯着自己。下一秒,这个黑影却又陡然消失,一闪而过。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此刻也只剩下幽幽翠竹,摇曳。
“院中有人,走!”夜冥空顿时严肃起来,拎起宝剑便冲到了庭院。
庭院中,微风轻拂,一切如昔。
“这里会有人吗?”一路跟来的燕零雪扬着头一脸的疑惑,可看着夜冥空一脸严肃的样子,她又非常的想笑。
“我没骗你,刚才我确实看见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不给我看那东西,故意岔开话的啊。”
“是谁在那!”夜冥空突然提剑指向了西南角落,宝剑虽未出鞘,但剑势却已然成形。
果然,在藤蔓缠绕的长亭后面,慢慢走出了一个俏面女子,一领黑色狐裘披身,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闻晓!”
夜冥空还没来得及向她问话,旁边的燕零雪却突然大声喊到,弄得夜冥空一脸诧异一脸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收剑还是不收。
“闻晓,真的是你吗?”燕零雪像一只小小轻燕般飞快的跑了过去。
“高掌柜不让张扬,晚上不算,还非得让我从后门入内,真不知道至不至于如此谨慎。怎么,这才一年,你就不认识我了啊?”黑衣女子轻声浅笑。
“哪敢呐。你不知道,若非给我消息的时候我都快要乐疯了。这不,为了等你,连蓟都我都没去!”燕零雪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讨好。
“好好好,以后我会补偿给你。”黑衣女子又将目光转到夜冥空身上,“告诉我吧,他是谁啊?”
直到这时燕零雪才恍然记起还有一个夜冥空一直呆在这里。“哦,他呀,他是一个只会欺负我的人。”
什么,我夜冥空欺负你燕零雪?这……夜冥空完全懵掉了。
“呦,有谁敢欺负你呀,你燕零雪可是王室冰宫的一位雪姬呢。”闻晓咯咯笑着。
“不说这了,一年未见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走,我们去屋里。”
“哼!”临行前燕零雪还不忘摆个眼色,仿佛夜冥空真的一直欺负她一样。
两人走后,夜冥空一人独立院中,努力回想着闻晓出现之前的那幕场境。
不对,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刚才在阁楼窗前,明明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从庭院中传来,目标直指自己。而这个叫闻晓的人与燕零雪早有相识,听其言谈便又能揣测她是友非敌,更何况那一闪而过的面孔与闻晓根本就是判若两人。虽然只见得一眼,但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夜冥空却很难再忘。
难道是幻觉?不,幻觉的产生完全是由于一个人情感的引领,并辅以过度游离的思考所致。而自己完全有把握断定,刚才的自己安逸淡然,并没有被什么思想所控制,也无谓所谓幻觉的产生。既然不是幻觉,那便说明,除了自己,燕零雪,与闻晓三人,刚才在这庭院之内的,还必有另外一人!
夜冥空在庭院中徘徊许久,等待许久,却不再见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许,她不会再来了吧。夜冥空也只能告诉高掌柜,提醒他今夜再多派些人把守。
月散燕山,处地微寒。
夜冥空又一次站在庭院之中,望着那幽冥天宇中一轮弯弯的月,心中不期然平和了许多。
夜中月,原来竟还有如此之意境。想想,以前的确是自己太悲观也太不懂得珍惜了。就如同这一夜一月,一草一木,其实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之美,只是自己从不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