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们不约(40)
子淑点点头,放下了帘子,吩咐车夫,即刻回谢府。
到了谢府后,子淑便立即将事情告知了姨母,姨母毕竟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话里有话,因并未邀请她过去,她便只带着子淑向平宁郡主请安,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沐王府交代的话。”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平宁郡主便打住了裴氏的话,让她和子淑两人自去筹备明日的生日宴,别的一句话也不要多嘴。
而后,急匆匆地便带着柳氏,去了沐王府。之后发生了什么,子淑不知,但回来后,谢念筠就被罚了禁足。整个谢府,乌云笼罩,平宁郡主隐忍不发,想来是顾忌着脸面,但私下应当是沐王府谈妥了什么。
子淑看着不知何时暗沉下来的天色,乌压压的,心中有着隐忧。
晚间,照例陪着裴氏进膳,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说大房一句什么。
裴氏将一块水晶饺子夹给了子淑道:“明日,大郎的生日宴,就我们一家人吃个饭吧。只要一家人都好好的,便就都好了。”
子淑点头称是,吃着姨母递过来的水晶饺子,却羞愧地抬不起头,眼泪也在眼眶里直打转,这么好的姨母,这么好的一家人,而自己却……
那满心的负罪感,又无人可以言说,她只想将自己劈成两半。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翻出了谢亦铭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愿得年年好时节,与卿朝朝不语别。
子淑是留着泪睡着的,醒来后,眼睛便有些肿,不好看。让绿芜拿了热鸡蛋替自己敷了敷,才好了许多。
今日是谢霖钰的生辰,他休沐在家,于是二房久违地一道去向平宁郡主请安。
还没走进去,远远地便听到柳氏焦急而又尖锐的声音道:“母亲!这让筠儿怎么活,京中的姑娘哪有外嫁的道理?我们是什么人家,难道也要让筠儿去受苦吗?!”
平宁郡主压低了声音,骂道:“还不是你平日里教唆的,好好的一个姑娘,让你教成了什么?还嫌不够丢人?!那得亏是我娘家,尚且顾忌着脸面,你以为若是旁的人家,这事会善了?但凡传出去一个字,筠儿别说是嫁人,出家当姑子都不成了。”
柳氏愈发急道:“母亲,我绝无这样的想法,可是,可是筠儿还小啊,都是无心的,不过是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顾忌少了点,这才,这才如此的。”
平宁郡主一听便打断道:“事情都发生了,都被人看见了,你还想心存侥幸?就像你说的,自小认识,少了顾忌,就搪塞过去了,眼下也只能外嫁!保全谢家,保全两家的颜面!否则,你让筠儿往后,在京中如何做人?往后被婆家因这事拿捏了,又该如何?!”
柳氏没在说话了,一味地哭起来,声嘶力竭。
裴氏二房三人,听闻后,均未再往前走一步,就侯在寿喜堂的门口,不进去。大房和二房本就有些龃龉,如今这样的事情,被撞见,面上终究不好看。
柳氏一直哭,哭得平宁郡主头疼,但也没心软,改变主意。她心底是万分失望的,从小疼爱的长子,长孙,长孙女,没一个让她省心的,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即便是最最疼爱的谢念筠,也做出了,让谢家抬不起头来的事情。
她平生骄傲至极,昨日自己的侄媳妇,那样的态度,还能如何不明白呢?
她看向柳氏的目光更是冷了许多,从前觉得,有个好生养的,便够了,又是大户出身,纵然是妾生,也不至于如此,可她错了,大错特错。
有些人,爬的再高,心也是浑浊的,掺满了碎渣渣,冷不丁地膈应人。
等谢念筠的婚事操办后,也该收拾这柳氏了,谢正钦是大房最后的希望,她绝不能眼看着大房一脉就被这女人给毁了。
让人把柳氏带下去后,平宁郡主就头痛发作,起不来身,听下人禀告二房来请安。也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仿佛老了许多,送了谢霖筠一块质地上成的玉佩后,便让他们下去了。
只是在他们临走前,还是对着裴氏道:“你是个好的,母亲知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今日的事情,无论你们听到多少,都咽进肚子里,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裴氏得了平宁郡主的称赞,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苦涩,有委屈,有如释重负,可唯独没有了喜悦。这些年,她知道,如若不是大房的人太过,这些称赞恐怕永远也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从前,她没有女儿,只想着,往后,两个儿子娶亲了,就好好待媳妇,不让她吃这自己受过的苦。
可现在有了子淑,她又开始担忧,她要为她寻一个好婆家,不至于让她在这仗势欺人的京中,独自受苦。
裴氏忍住了一丝翻涌的泪意,只是恭敬地低头行了礼,说了句:“谨遵母亲教诲。”
而后,带着谢霖钰和子淑走了。
平宁郡主扶着额,看着二房的背影,心中复杂,既有欣慰,又有愧疚,更多的是无奈。有些种子已经埋下,连她也无法连根拔起,她眼看着二房一日日壮大,只希望自己百年后,大房能得一丝庇护。
生日家宴
谢霖钰请安后,便回屋处理公务。多事之秋,整个朝廷都心系着战事,一刻不得空,他也不例外,若不是今日是自己的生辰,答应了母亲在家休沐一日,也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休息。
眼下,最胶着的依然是父亲所在的那一支。可以说齐国的军队是有备而来,他们在暗,我方在明。
之前胶着是因为摸不清楚敌方可能会攻击的点,总是被动防守。若是对方虚张声势,声东击西,更是往往被弄得措手不及,应接不暇。
眼下谢亦铭已经赶赴了前线,他相信,凭借着这些年来,谢亦铭对齐国底细的深入研究,会有机会找到漏洞,决出反击。眼下,朝廷急需一场大的胜利,来稳定人心,不然,若是让齐国撕破西部防线,那大梁,就危险了。
无人打扰他,直到午膳时分,裴氏才着人请他去用膳。用膳的地方,也从原先商量的前院,改为了庆春居,真是低调地不能再低调。
可他觉得没有丝毫的不妥,不过是生日宴罢了,母亲有心那便过,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谢霖钰到了庆春居后,先是向裴氏行了大礼。裴氏点点头,将精心准备已久的礼物,送给了他。
那是一把匕首,锋利无比,外刃通身漆黑,隐没在夜色中,极为隐蔽。
谢霖钰拿在手中,有些意外,每年母亲的礼物,都是字画,各家名贵稀有的字画,可今年却是匕首。
裴氏开口道:“你自小体弱,也没有机会挥舞刀剑,母亲便送你这把利刃。往后,无论前路多么凶险,也能有这武器傍身,披荆斩棘,为自己铺出一条路来。母亲所求不多,唯愿你平安长久。”
知子莫若母,谢霖钰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从小到大,过早地成熟后,便有许多年不曾表露过自己所想。
身边的人,再亲信的仆人,也在后来被查清是齐国的奸细,潜伏在自己身边,窃取最机密的消息。
他便愈发谨慎,愈发沉默寡言。
一身白衣,外人看来温润沉稳的他,其实内心已是铜墙铁壁。
宫中发生的事,也从不曾与母亲提过,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扛下。
哪有什么一帆风顺,哪有什么身负皇恩,不过是自己有些用处罢了。
可这些母亲都懂,也无需什么话语,都在这份沉甸甸的爱里了。
谢霖钰托着这把匕首,长久地跪拜在地上,喉头滚动,道:“儿子谨记,往后会每日将它戴在身上,时刻小心自己的安危。”
裴氏想到了什么,自早上请安时便忍着的泪水,这一刻还是落了下来。
自己的儿子都成才了,长大了,可却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
她扶起了谢霖钰,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手道:“好,好孩子,起来吧。”
子淑站在一旁,都看在眼里。
现在轮到她了,她走上前,拿出了自己在山中所作的画,交给了谢霖钰。
缓缓展开画轴后,是一副山水画。画中,是层层叠叠的山川,偶有瀑布飞流直下。
在这山川之下,便是一片湖,湖畔站着一位公子。公子只有侧颜,但神情闲淡而又舒展,正远眺山河。
在这画的最右侧,是子淑亲题的句子。